姚潔笑了:“你說佳薇?她比老鼠都膽小,我一摸她的手,她就嚇得小臉發白,當然不是她。”泥巴在手裏搓來揉去,幾次三番,最後捏得與照片上有七分神似。姚潔很是高興,托在手上,反過來調過去,瞧了又瞧,瞅了又瞅:“還別說,真有幾分像呢。”她從包裏掏出幾張鈔票來:“給你。”單騰擺擺手:“別把我當扶貧對象了,這次不收錢了。”“不收錢怎麼行,你現在不都揭不開鍋了?”“你隻要不叫城管搶我攤就行了,我的生意會慢慢好起來的。第一次和你做貿易,就不收錢了。”姚潔從小攤又拿了一個普通泥人,丟下100塊錢:“這個算是第二次貿易,得付錢。”單騰瞅瞅手機上的時間,見很晚了,便說:“我送你回家吧?”姚潔擺擺手:“不用了,我叫小周過來接我。”不多時,一輛奧迪A8開了過來,從車上下來一個黑社會模樣的人。單騰也把攤收了,騎了電動三輪往前走。奧迪車雖然和三輪駛向一個方向,但坐在車裏的姚潔叮囑黑社會:“小周,開得慢一點。”“小姐,老板急壞了,早點回去吧。”姚潔眉毛一挑:“廢什麼話!”奧迪在電動三輪車後麵磨蹭了好一陣,直到單騰拐了彎,姚潔才說:“踩油門!”奧迪車撒了歡往前衝去,它似乎罵了電動三輪一句:“媽的,忍你好久了。”沒有女人算計,單騰的生意越來越好了,糊口沒什麼困難,可老擺小攤也不是個事。他捏的泥人隻能算是作品,而算不上藝術品,他在網上看了很多天津泥人張與惠山泥人的作品,那根本是兩種境界,自己水平差得很遠,他萌生拜師學藝的想法。他聽人講,城南有個小村莊,有個老藝人李老頭,捏泥人、剪窗花很是在行。單騰想到老人那裏“深造”一番,可這一走,怕讓家裏知道自己丟了工作。那天晚上,單騰正在攤前發呆,姚潔帶著蘇佳薇來了。姚潔想故意嚇單騰一下,一開嗓,能量是鞭炮級別的:“來回頭客了!”單騰被火藥轟到了,他身子往後一歪,抬眼看到兩女孩笑得那個歡實。姚潔收起轟人的笑:“佳薇說泥人是她受到的最好的禮物,多謝你了。”佳薇在小攤前巡視一番,低著頭小聲說道:“你會捏關公嗎?”單騰愣了一下:“你想請財神啊?”姚潔轟隆一聲笑:“哈哈,不是,關公不是不近女色嗎,佳薇怕色狼打她主意,所以想要一個關公。”因為關公沒有本人的照片,所以單騰有些為難:“關公長什麼模樣我也不知道啊?”姚潔說:“捏得爺們點就行,別太卡哇伊,畢竟佳薇是用來防身辟邪的。”單騰拍拍胸脯:“沒問題!明天你們來取吧。”姚潔並沒開車來,騎的是輛拉風的電動車。單騰覺得奇怪,保鏢不帶就算了,車也不開了,今天怎麼這麼親民呢?單騰問姚潔:“你家的奧迪車呢?被取締了?”“那玩意費油,不環保。戒了。”姚潔騎上電動車,扭過臉對身後的蘇佳薇說:“坐好了,這一加電門就是3邁,可刺激了。”姚潔飆車而去。姚潔送蘇佳薇回家,自己返回家時,小區大門外站著一個城管,那人正是幫她收單騰攤的高台推。高台推追姚潔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天晚上隻要自己沒班,他就把小分頭梳得鋥亮,扛把樂器在姚潔門口拉啊拉。小區的保安差點沒被他拉吐了,那聲音簡直比拉大鋸還難聽,拉著拉著,慢慢那旋律出來了。姚潔白了高台推一眼:“又來拉大鋸了?”高台推瀟灑地往後一甩頭發:“拉大鋸就是這麼自信。自從你不讓我收拾那個玩泥巴的小屁孩,我閑得慌啊,所以才會想到拉大鋸。你再給我派個任務唄。”“繼續拉大鋸吧。”姚潔頭都沒回,上了樓。樓下的大鋸拉了一晚上。第二天,高台推換了一把民謠吉他,姚潔見了,瞥了他一眼:“又撓木頭了?”高台推彈了一首曲子,一甩頭發:“你沒覺得我多才多藝嗎?”“撓你的木頭吧。”姚潔不理他了。第三天,高台推又換了行頭,他穿了身大褂,拿了一副竹板,打將起來:“竹板這麼一打呀,是別的咱不誇,誇一誇英俊小生高抬推啦,說的這個高抬推,姓高名尚字抬推……”姚潔仍然不待見這接地氣的樂器,瞥了他一眼,上了樓。高台推急了,衝姚潔喊:“竹板也不喜歡啊,那明天我就敲綁子打更了。”姚潔在樓上喊:“小心別人告你擾民。”姚潔的爸爸叫姚民,是本城有名的土地公公,幹的是地產生意。他來到陽台上,問姚潔:“叫我幹什麼?”姚潔踩了姚民左腳一下:“誰叫你啊,我是說擾民。”姚民吃了疼:“你這閨女,我的左腳都快被你踩成肉餅了,你踩倒是換隻腳啊。”“男左女右嘛。”姚潔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開了農科頻道,問:“我媽呢?”“去參加老鄉會了。”“一個老太婆參加什麼老鄉會啊。”“她是去臭顯擺了,家裏的奔馳、奧迪鑰匙都帶去了,還向趙老板的太太借了鑽石項鏈。”姚民坐在姚潔身邊,摸摸她的腦袋:“閨女,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好不好?有個做建材的老板……”“不要。”“人家的公子在美國留過學的。”“向印第安人取過經啊?沒興趣。”“這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用你管啊?”姚民摸了摸自己的心窩:“我心疼糧食啊,你們三人花錢這麼多,我心跳得厲害啊。”姚潔站起身來,又踩了姚民一腳:“你想把我打發出門,光讓我弟弟花錢啊?想得美,對了,姚軍呢?”“又去泡妞了,這小子一周能換一個女朋友,一年都夠一副撲克牌了,你說你倆平均一下多好?你現在真的沒有男朋友啊?趕緊找一個啊。”姚民見姚潔聚精會神地盯著農科頻道,自己不受待見,便抄起一本《故事會》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姚潔斜了他一眼:“老爸,有點品味好不好,人家成功人士都看三聯周刊啊,經濟學人啊,你倒好,整天看故事會。”姚民讀《故事會》很是興奮,說:“故事會好看啊,有懸念啊,我最喜歡薑紅梅這個作者了,寫的故事真好看。”《故事會》太有懸念了,姚民看了一會,就被帶進思維的迷宮了,不多時,拖拉機般的呼嚕襲來。姚潔繼承了老爸不雷同、不站大隊的習性,從小特立獨行,看電視也是如此,她不喜歡看穿越劇,不喜歡男偶像,不喜歡看文藝電影。姚潔最愛看的是農科頻道,裏麵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那麼地吸引人,農民伯伯的一個微笑,讓她無限神往,她憧憬自己可以生活在鄉下。站著的茅草屋,躺著的黑土地,田園畫卷一般,愜意悠閑。對於她來說,農科頻道就是她的一雙眼睛。電視裏一個記者正在講解沾化冬棗的種植,姚潔忽然想到了瘦猴開的冬棗粥店,想到了那個給自己下藥的單騰。看到冬棗,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冬棗確實好吃,皮薄肉厚,聽說剛成熟的冬棗如果從樹上掉下來,會摔成好幾瓣,可見棗子是多麼脆。第二天,姚潔騎上電動車,直衝單騰住的小區。一進門,正碰到一個滿臉褶子的人,姚潔問:“大叔,你認識一個捏泥人的人嗎?姓單。”那人皺皺眉頭:“單是個小姓,這小區隻有一家,捏泥人?他好像在銀行工作啊。”“他叫單騰,在銀行辭職了。你知道他住在哪個單元嗎?”“辭職了?這個王八羔子!我當然知道他住在哪裏,我是他爸!”姚潔吃了一驚,小臉變了顏色,壞了,眼前的人正是單騰的爸爸。單騰辭職的事一直瞞著家裏,這下自己說漏了嘴。就在她遲疑那會兒,單建國已經上樓。單建國衝進單騰的屋裏,可憐的孩子正趴在地上捏泥人,單建國上去就打出一套組合拳,又來了幾記側踢:“你個小兔崽子,看漫畫就算了,可你不能真的當蠟筆小新啊!你還能長大嗎?那麼好的工作辭了,趴在地上玩泥巴?還是吃奶的孩子嗎?你跟我走!”單建國拽著單騰的胳膊,下了樓,單騰正迷糊老頭怎麼知道自己辭職呢,剛才明明撒謊說今天休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