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說存在的價值(1 / 2)

文譚前沿

作者:張渺

小說,一種敘事性的文學體裁。作者通過對人物的塑造,對環境、情節的描述,以自身的經曆、學識、思想和想象力為基礎,構建了一個鏈接在自己主觀精神領域中的世界,並把自身的審美體察、意識形態依托於其中。

要讓一部小說所有的環節都環環相扣,每一分筆墨都恰到好處地塗抹出來,每一段節奏都像踩在人心上,該緊張時緊張,該舒緩時,字裏行間,便正好來一串輕鬆小跳……

這些,多麼難,多麼不容易把握。於是作品繁如星海,經典屈指可數。

可是這些成功,很有可能最終的評判,都依附於受眾的情緒。每個讀者對節奏感的體會都不同,甚至,同一個人不同時間段的情緒,節奏都有變化,當前不能體察的節奏和情緒,就是無效的不可知的。文學藝術的價值判定,究竟要繞過多少圈子呢?

人類的創作欲望,仿佛是與生俱來,像著魔似的,從不見在任何一代人身上消失過,這又是什麼力量。創作是不是一種有目的的東西?它應該有目的嗎?我們在現實中閱讀生活,又在精神上創造虛構的生活,妄圖用創作讓他人的心髒捏在自己手裏,是為了什麼?為了知道有人被自己感動了嚇壞了震撼了?還是要展現自己有控製文字、時空、命運的能力?

小說的存在有何價值?在當今世界的多元文化語境下,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難界定。事實上我也很反感“價值論”,仿佛一切都要有個價值才能獨立存在似的。魯院的學習和生活鍥而不舍地衝擊著我的思維和理念,迫使我將這個問題攤開在眼前,認真思考,試圖理解它的涵義。

讀一本小說,除了有趣的故事,生動的人物,讀者還可以在字裏行間,審視作者的世界觀、價值體係。或者這是因為,作者的寫作過程,就是對自己人生信仰的自審,是宣泄情感、表白思想的過程。小說,是作者向讀者敷衍自身對生命本真的理解,並進行價值觀、人生觀的催眠的精神依托和思想載體。

優秀的作品是如何被考量的?文學的價值尺度是怎樣度量的?是依賴於權威之聲,還是憑借文本魅力和文學心性,等待人文信仰與終極關懷透過時間的縫隙給予其正確的文化地位嗎?

曾經和小說評論家李建軍先生有過一麵之緣,李先生一度談到過文化拔根與小說的未來,引導我加強了對小說修辭倫理的考察。“文化的拔根狀態即喪失價值基礎的混亂狀態和危機情形”。李先生尖銳地列出諸種病象:迷戀黑暗、醜惡、淫穢、病態、性奴役、拜權教、拜金主義、普遍的冷漠、油滑的調侃、對真理的嘲笑、崇高和莊嚴受到貶斥和奚落。

這就不能不悚然而驚。小說是這樣一個類似於催眠手段的存在,仿佛一把雙刃劍,也許它可以道德說服和倫理勸善,相反,它也可以是引人向惡的路標。充滿惡意的創作企圖不可能完全不會誘發讀者的人類劣根性。

優秀的文學文本,首先應該彰顯具有生命魅力的思維品質,應當具有深刻的內在涵義,也許它會與當前的社會大潮流、與流行的道德評判標準相悖,但是,真正用來衡量文本的靈魂高度與厚度的,一定不是在某個時期內的,刻有時代烙印的狹隘的“偽道德觀”,而是其是否具有博大的人文關懷、是否“擁有廣闊的文化視野和厚實的文化底蘊”、是否真正“美麗”。

說到這裏,我也許要反對一下“人之初,性本善”的古老說法。在舊的人性論中,西方的“原罪說”和東方的“行善說”向著人類原始的道德倫理的兩端飛馳。不過,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人傾向於“人性本惡”的說法。在我個人的理解中,脆弱的人性被扯在第一倫理和第一欲望中間,在社會的文明狀態中還能夠擁有一張精致的道德的麵皮,卻也時刻處於等待滑向天平的另外一端的準備中。在所謂的文明世界,隻要有需要,倫理是第二位的。

幸而,這樣脆弱的人性仍然有光輝萬丈的一麵。無論怎樣的生死邊緣與惡劣環境,都有人類高尚情操的身影存在於眾多已經為原始獸性所控製的浮世繪中間。即使黑暗的那一麵始終存在,也必須是湮沒在光明的輝澤之下。否則人類的道德文明就不可能有今日的發展,雖然在人類本能的劣根性的圍攻之下,這段發展曆程舉步維艱,一步一跌倒,磕磕絆絆地,幾乎不能走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