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西藏的列車孤獨地前行著,她滿懷躊躇,無意間向窗外望了一眼,不覺間看到了河流、草原、還有羚羊……
“阿姨,這兒空氣稀薄,還適應嗎?”對麵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問到。
她強忍著笑了笑。是啊,別人都叫我阿姨了,歲月真的是來過啊!腦海裏放電影般的閃過一幅幅畫麵,那麼清晰、真實。
陌生的小姑娘喋喋不休地關心著她,她有些厭煩,但她臉上的溝紋還是微微彎出了一個很慈祥的弧度。
小姑娘手機響了,由於信號不太好小姑娘沒說兩句就掛掉了。她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放下電話沉默起來,壓抑的氣氛在列車裏回蕩。
“沒事吧,姑娘”。終於,她開始用簡潔的話關心起小姑娘。
“阿姨,我,分手了”小姑娘顫顫巍巍地說到,說著頭就往下一沉,眼角劃過的淚滴落了下來。
她起身挪步坐到小姑娘旁邊,用六十歲的手輕輕安慰著小姑娘,話語依舊那麼簡潔。
“分手真好,這就是青春”,她這句話很不合氣氛,小姑娘哭的更厲害了。
“阿姨沒分過手,一次也沒有,但現在還沒明白什麼叫擁有”,她略帶慚愧的講道。
那是阿姨十七歲的時候,紮著青春的馬尾辮,卻不知道青春就像奔馬一樣,根本來不及回望。並非好馬不吃回頭草,實在是騎馬的太橫行霸道,根本不讓你回頭。
十七歲那年剛剛戀愛,羞澀的梔子花開得正歡,他不顧一切摘一朵往我頭上戴。剛戴上就被學校政教老師逮個正著,他是跑掉了,阿姨卻成了采花大盜。但阿姨一點也不生氣,就用感動原諒了他的衝動。畢竟那是他胡須瘋長激素旺盛的歲月,不犯些錯誤都有些枉費青春。
畢業後他說要帶阿姨去旅行,去看大千世界,去看日出日落,去看海,去看草原和羚羊……阿姨多少次幻想著和他手牽手走在海邊,躺在草地上,依偎在他肩膀上,想著想著就感動得自己夜不能寐。
可結果呢?他牽著另一個姑娘的手,一聲不響的走了,丟下了我,和我的幻想。
不知什麼原因,他旅行回來又變成了孤獨的一個人,他哭著來找阿姨,阿姨也不知道該是安慰他還是嘲笑他。但他哭得是那麼可憐,就像不小心弄丟了玩具的小孩。我原諒了眼前那個犯錯誤的小孩子。
打著鬧著,我們結婚了。九塊九辦來的結婚證很是閃眼,從那金黃的喜字上隱約看到了這場婚姻的幸福。他那天被祝福灌醉了,我看著他喝醉的傻樣又討厭又喜歡。還含情脈脈的捏著他的臉怪罪他,他傻笑著撲向我,我原諒了他。
婚後第二年,我肚子裏麵孩子是對婚姻的最好證明,他更“關心”我了,每次回家都會把手機裏的短信刪得一幹二淨,但阿姨還是憑著女人的直覺在他所謂女同事家逮到了他。
他一臉迷茫,跪倒在地上求我原諒,還拿我肚子裏孩子說事,說不讓我動了胎氣。我當時沒有責怪他,隻是一個人挺著肚子在那裏哭。他跪著抱著我的腿,哭得比我還厲害,哭得我都有點懷疑我倆誰是女人。為了肚子裏的孩子著想,阿姨還是原諒了他。
孩子出生後茁壯成長著,他心裏卻再也裝不下這個家庭。他沾上了酒,嗜酒如命。每回都是到家剛吐完又跑出去喝,弄得家裏麵再沒有安寧的日子。我不厭其煩的一次次勸阻他,但收效甚微,這匹脫韁野馬再也無心回過頭來。
終於,九塊九辦來的結婚證破裂了,換來了綠色的本本。可能是因為太便宜他才不知道珍惜,就像草編的戒指一樣,隻能帶來一瞬間的感動,但是這份感動卻無法永恒。的確,細節打敗愛情,生活中的點滴星星之火燒光了婚姻的草原。九塊九,多麼吉利的數字卻還是在現實麵前崩潰了。拿到離婚證那一刻,我認為我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但就在前年,他病倒了。接到電話後我還是去了,輪椅上的他好狼狽,胡須斑白,滿臉汙垢。藍白相間的病人服使他看起來更是可憐。那深邃的眼眸仿佛在向我訴苦!
他看到我來很是感動,試著動了動嘴角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也算是報應吧,他這張說謊的嘴也受到了處罰,再也說不出一句謊話。
我還是原諒了他,照顧他。給他刮胡須、洗臉、洗衣做飯……他也很是配合,像一個懂事的娃娃一樣,任我喂他什麼都大口吃掉。
就這樣,直到把他送走,他也沒說出一句話。那天他鬧著要筆,我拿給他後他顫顫地在紙上畫了個羚羊,畫完後就羞愧的低下頭去。他畫的好醜,也就我能看得出來……
話到這裏小姑娘早已緩了過來,她卻成了個淚人!
列車窗外閃過河流、草原、偶爾也有星星點點的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