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懷南本就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來者都是些與父親官場上你來我往的人,那是個大染缸,哪怕是素潔的布進去了,出來時也不免沾染一身顏料。
哄妹妹倒是此刻最愉快的活動了。
更何況,他在心裏思慮之時,小姑娘已經迷迷糊糊得睡著了。常懷南心下一橫,幹脆抱著昱祺去後院,至少安靜些,免得小魔王被吵醒了。
常懷舒看著弟弟抱著妹妹走了,心裏歎了一口氣。
常懷舒與常懷南雖是同父的兄弟,生母卻是天差地別的。姚夫人端莊,宋氏嫵媚。姚夫人對他的學業要求嚴格,學文習武樣樣都不可少,宋氏卻對弟弟多有縱容。這兩人年紀差了也不過十歲,卻好像差了一輩。
對於三弟,常懷舒雖不至於瞧不起,終究還是有些唏噓的。
就比如此時此刻,父親叫他倆陪同宴客,無非是為了在各位大人麵前露露臉,以後多有聯縱,入仕也有所裨益。奈何這個弟弟,從清早就是一臉淡漠,現在倒好,直接去當奶娘照顧妹妹去了。
常懷南卻懶理這些俗禮,隻覺得看著昱祺睡熟的樣子,實在是開心。她臉上有還未褪下去的嬰兒肥,前廳的炭火燒的足,又穿得多,小小的臉上帶著紅暈,估摸是昨晚玩的太開心了,以至於整晚都沒睡好,這會兒終於是疲到了極點,那麼亂糟糟的環境裏,竟然能睡著了。
“三哥哥”小姑娘迷迷糊糊叫了一聲,常懷南急忙低頭,“三哥哥,祺兒不要出嫁,要三哥哥永遠陪我玩”
是夢囈。
常懷南失笑。
自己本是常家最小的孩子,本也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哪知道什麼照顧人。卻是那一日,父親突然抱回來個女娃,說是七小姐。
他原本也是吃醋極了,氣哼哼得去看。那時候的昱祺剛出生沒多久,全身的皮膚還皺在一起,又是早產,小的像個動物,還是個黑黑的小動物。他正準備轉身走,昱祺卻突然握住他的手指,她的一整個手掌隻夠環住他一個手指,也毫無力氣。
可就是那一握,常懷南從此再也逃不出。
她那麼小,甚至還沒睜開眼睛,卻勾住了自己的手指。他再回頭端詳,倏得覺得臉上皺皺巴巴的皮膚都格外可人,眼前這個小人兒,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骨肉相連的小妹妹。
昱祺慢慢長大,昔日黑黑的小幼崽形象早沒了蹤影,一日比一日好看,也一日比一日調皮。
她剛學說話之時,笑得燦爛,異常認真的拉住他,“貪嘟嘟”得叫個不停;
她剛學會走路那會,就會搖搖晃晃得跟著他。他也不知道哪裏惹到了她,就被追著整院整院得打,那時候她手裏的玩具,幾乎全都砸在了他身上。躲是自然躲得掉,可是躲太多了,昱祺就開始癟嘴巴,常懷南見逗得差不多了,就會假裝跑不動了被打中,還要裝吃痛得叫一聲。
她銀鈴似的笑聲,在常懷南聽來,比所有戲文唱腔都要動聽幾萬倍。
想到有朝一日,昱祺也要出嫁,也要離開家,離開他。常懷南隻想歎氣,歎到天荒地老的歎氣。
祺兒啊,你會嫁給你心愛的人,他會保護你,疼惜你,萬般驕縱你,會給你舉世無雙的榮耀,會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幸福之人。
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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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至天色漸黑,昱祺才迷迷糊糊得睜開眼睛,見自己已經在軟榻上了,有些不明白,可一扭頭,就看到三哥哥坐在一邊,激動得趕緊爬起來,“三哥哥!三哥哥!我們可以出去玩了嗎!”
聲音有點大,喊得門口的嬤嬤都望屋裏看,常懷南趕緊衝到床邊,捂住昱祺的嘴巴,帶她出去看花燈本來就是秘密,這傻丫頭怎麼這麼大嗓門就喊出來了。
“現在花燈還沒開始呢,三哥哥先帶祺兒吃晚膳,吃完了我們就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