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每到月亮將圓,任逍遙就愁眉不展,知道慘受荼毒的日子近了。果然每月十五,那瘋和尚總是給拉出去經受一頓拷打,回來後就轉而對付任逍遙。
總算任逍遙年紀甚輕,身強力壯,每個月挨一頓打,倒也經受得起,有時不免奇怪:“我琵琶骨被鐵鏈穿後,力氣全無。這瘋和尚一般的給鐵鏈穿了琵琶骨,怎地仍有一身蠻力?對了,他能說出陰陽訣一事,他能動得了,一定是懂得如何正確使陰陽訣,我且問他一問。”
幾次鼓起勇氣詢問,但隻須一開口,那瘋和尚便拳足交加,此後隻好半句話也不向他說。
如此匆匆過了數月,冬盡春來,屈指在獄中將近一年,任逍遙慢慢慣了,心中的怨憤、身上的痛楚,倒也漸漸麻木了。
這些時日之中,他為了避開那瘋和尚的毆辱,始終正眼也不瞧他一下。隻要不跟他說話,目光不與他相對,除了月圓之外,那瘋和尚平時倒也不再來招惹。
這一日清晨,任逍遙眼未睜開,聽得牢房外燕語呢喃,突然間想起從前,在茅草屋前師父傳授自己踏燕飛的情景,心中驀的一酸,向燕語處望去,隻見一對燕子漸飛漸遠,從數十丈外高樓畔的窗下掠過。
他長日無聊,自從自己第一次在月圓之夜見和尚被拷打之後,那和尚就如同瘋了一般,變成了瘋和尚,隨後便無人再和他聊天。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得那瘋和尚輕輕一聲歎息。
這一年來,那瘋和尚不是狂笑,便是罵人,從來沒聽見他歎過什麼氣,何況這聲歎息之中,竟頗有憂傷、無奈之意。
任逍遙忍不住轉過頭去,隻見那瘋和尚雙手合十,盤坐在地,嘴裏喃喃念著什麼。任逍遙自然聽不懂,隻到是他又念起了什麼金剛經,任逍遙唯恐瘋和尚覺察自己在偷窺他的臉色,當即轉過了頭不敢再看。
任逍遙每天早晨都看這瘋和尚的神情無奈憂傷,總是臉色凝重口中喃喃念咒。這半年之中,兩個人幾乎沒說上十句話。
月圓之夜的毆打,也變成了瘋和尚一句不言,任逍遙一聲不吭。
任逍遙早已覺察到,隻要自己一句話不說,這瘋和尚的怒氣就小得多,拳腳落下時也輕得多。他心想:“再過得幾年,恐怕我連怎麼說話也要忘了。”
這瘋和尚雖然橫蠻無理,卻也有一樣好處,嚇得獄卒輕易不敢到牢房中羅嗦。有時獄卒給他罵得狠了,不送飯給他,他就奪任逍遙的飯吃。若是兩人的飯都不送,那瘋和尚餓上幾天也漫不在乎。
那一年十一月十五,那瘋和尚給苦打一頓之後,忽然發起燒來,昏迷中盡說胡話,前言不對後語,任逍遙依稀隻聽得他常常呼喚著兩個字,似乎是“陰陽”,又似是“一樣”。
任逍遙初時不敢理會,到得次日午間,聽他不斷呻吟的說:“水,水,給我水喝!”忍不住在瓦缽中倒了些水,湊到他嘴邊,嚴神戒備,防他又雙手毆擊過來。幸好這一次他乖乖地喝了水,便即睡倒。
當天晚上,竟然又來了四個獄卒,架著他出去又拷打了一頓。這次回來,那瘋和尚的呻吟聲已是若斷若續。
一名獄卒狠狠地道:“他倔強不說,明兒再打。”
另一名獄卒道:“乘著他神智不清,咱們趕緊得逼他說出來。說不定他這一次要見閻王,那可不美。”
任逍遙和他在獄中同處已久,雖苦受他欺淩折磨,可也真不願他這麼便死在獄卒的手下。
這天二更過後,那四名獄卒果然又來了,打開了牢門。
任逍遙心想這一次那瘋和尚若再經拷打,那是非死不可,忽然將心一橫,站起來攔在牢門前,喝道:“不許進來!”
一名高大的獄卒邁步過來,伸手推開任逍遙,罵道:“賊囚犯,滾來。”任逍遙手上無力,隨即倒了下去。瘋和尚還是被帶了出去,這次似乎因為自己的原因,瘋和尚被打得更是嚴重。
接連四天之中,獄卒既不送飯,也不送水。
到第五天時,任逍遙渴得再也難以忍耐。那瘋和尚更是嘴唇也焦了。
瘋和尚忽道:“小施主你假裝要砍死老衲,這些狗日的非拿水來不可。”
任逍遙聽得瘋和尚言語,口中還帶汙穢,不由一驚,此話絕非是從瘋子嘴裏能說出來的,一時心裏疑問重重,但也照其所言引來獄卒。
當下大聲叫道:“再不拿水來,我將這瘋和尚先砍死再說。”
抓起鐵鏈,在鐵柵欄上碰得當當當的直響。
隻見那獄卒匆匆趕來,大聲吆喝:“你傷了他一根毫毛,老子用刀尖在你身上戮一千一萬個窟窿。”跟著便拿了清水和冷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