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吃了菠蘿大蝦焗飯，其他的什麼不太記得啦，甜點的芒果布丁挺好吃的，甜潤不膩。”啪啪打完這行字後，陶青青又從相冊翻出拍照技術一般般但是濾鏡選得好畫麵仍然十分誘人的食物照片，發送成功。要是人生也能有多款濾鏡就好啦，那些難堪那些乏味那些痛苦，加上濾鏡，看，生活多麼豐盛而誘人啊。
對方的回複很快，但也很冷漠。“嗯，然後呢？”
然後？陶青青不假思索的快速打字“餐廳空調溫度開的好低啊，冷氣都浸入身體裏麵了，肺裏感覺都涼颼颼的。”心倒是沒什麼感覺，大概因為那一直都是涼颼颼的吧。
“嗯，這個點人還挺多的。不過服務員態度特別好，而且長得還有點像我的一個高中同學，真有趣。”
“對了對了，這家餐廳的吊燈特別好看，很有設計感，真想在家裏餐廳放一個一模一樣的。”
陶青青無聊的信息一條一條的發過去，長長綠綠的消息霸占了整個屏幕。對方卻一直顯示正在輸入。終於，跳出了白色的小框框：“別跟媽說這些了。說說人家小張啊。你們相處的怎麼樣？”
陶青青下意識撇了下嘴。“哎呀，不太記得了。”
這次是迅速的語音消息：“什麼叫不記得。你連餐廳的吊燈都記在心裏了，不記得和你一起吃飯的人？”白色的小框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沒了整個屏幕，小小的綠色微弱地掙紮著：“媽，我上車了，先不說啦。”
並沒有上車，晚飯吃的太撐了，陶青青想先隨便走一走。路燈漫不經心的照著，亮光似乎局限在一個小小的範圍內。陶青青陷入一種自己身在暗處的感覺，莫名的安心。入夜的風若有若無的吹著，路過反光的玻璃櫥窗，陶青青條件反射般對著玻璃捋了捋劉海，更準確地說是摸了摸。櫥窗裏的模特麵無表情，陶青青盯著模特發了會呆。為什麼假體模特的臉永遠是那麼蒼白無力啊，製作時不能讓她看起來開心一點嗎？要是自己能天天穿那麼好看的衣服肯定笑的合不攏嘴。唉，誰能理直氣壯地要求另一個人應該開心呢？畢竟連自己覺得自己應該開心時都做不到。以為高中畢業了逃離學習苦海就應該開心啊，以為表白成功談戀愛了就應該開心啊，以為長大了自由了就應該開心啊，可是好像一點都沒有想象中開心呢。書裏麵總說每個人的悲傷是不同的，其實開心也是吧。但是悲傷高級一些。神遊中的陶青青突然緩過神來，對自己剛才弱智的想法感到無語。假體模特仍靜止在那，但它的右邊似乎多出了大寫的冷漠二字，完美的詮釋了‘我就這樣靜靜看著你’。果然高中班主任說的是有道理的，大吃一頓之後供血集中在胃部，大腦供血不足。所以同學們上早自習之前不能吃早飯，影響早讀的記憶效果。不止記憶力衰退啊，其實還會變傻。
變傻了的人能幹嘛啊，好像隻能玩手機了。這個想法正在腦海裏浮現，手機已經拿在手裏並成功解鎖了，儼然已成本能啊。奇怪，手機自動連上了wifi。陶青青有點不解，抬頭看發現自己正在一家餐廳外麵。想起來了，在這家餐廳相過一次親。恍然大悟的心情，夾雜著一絲揶揄，彌漫著苦澀的感慨。想到了很久以前網上的一個笑話，一個女士抱怨，相了太多次親，走在路上每一家的餐廳wifi都能自動連上，不帶斷的。現在還記得，說明當時自己還笑得挺開心的。終於找到比活成自己曾經不喜歡的人的樣子更可悲的事了，活成了自己曾經嘲笑過的段子裏的人。感受到自己嘴角微微的上揚，又情不自禁得稍稍搖了搖頭，教科書式的苦笑。同時已經順手打了一輛uber。
以前看到人們上或者下一輛私家車，陶青青會想車主是他們的父母，親戚，朋友，愛人？現在，陶青青會選擇用小腳趾頭懶洋洋的思考，應該是uber司機吧。真神奇，人與人之間的聯係和利益愈發密切相關了。帕麥斯頓說，“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睿智的首相，境界就是不一樣，看人世間看得多麼通透深刻。不過，現在，像我們這種凡人也能看到這一點了。畢竟利益噴薄而出，感情愈發稀薄。坐在車上，陶青青還在思考著，其實這種關係也挺好的。利益雖冰冷了一點，但這樣的關係穩定舒適，可能比感情聯係更加讓人有安全感。刹那間，陶青青停止了思考。耳邊是“砰”的巨響。原來高中那篇英語閱讀文章是對的，人在車禍等緊急情況時會感覺一切都以電影裏的慢動作進行，這是因為人腦中內置有逃生工具，也就是一種能力，它能把人對外部世界的感知速度提高到正常狀態下的數倍，從而“減慢”了世界運行的速度，使當事人有“時間”來思考避免災難的對策。陶青青覺得這也不全對，比如她現在就無法思考出什麼對策來避免這一場災難。她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思考是：這樣子的關係還是不太好，她不是很喜歡臨死之前最後看見的人是一位不知名的中年大叔。以及飯的確不能吃太撐。最後的想法冒出來：“高中，為什麼今天一直回想著高中的記憶？”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