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醫小劉
個人問題
作者:劉希亮
那是80年代末,俺們村是鄉政府駐地,全鄉二十來個自然行政村,哪個莊戶人家不養個牲口喂個豬啦、雞啦、鴨的……人這種高級動物吃五穀雜糧還得個病鬧個災的,更何談那些帶毛兒的牲畜家禽。故而,有給人看病打針拿藥的地方,就得有給這幫牲畜瞧病的地方。否則,它們添個災傳個瘟什麼的,真夠你喝一壺的。
獸醫站裏一共有兩人,一位年近六旬吃著國家飯的老站長,一位獸醫專科學校畢業的中年醫師。老站長患有嚴重的哮喘,沒走幾步就要哼哼唧唧咳嗽老半天,所有的接診治療基本上都由那位中年醫師負責打理。那位中年醫師呢,醫術精湛,脾氣還特好,真是全心全意地為家畜家禽們服務,活脫脫一畜牧界的“華佗”。因而他的名氣早已被傳遍四鄉八野並波及周邊鄰縣,每日來就診的牲畜家禽們絡繹不絕。
樹大招風,人怕出名豬怕壯,且哼哼唧唧的老站長即將退休,如日中天的獸醫站必須要有新鮮血液的注入。恰逢其時,十五六歲麵相如耗子的小劉的爹不知動用了何方關係,讓剛剛初中畢業的小劉投奔那位畜牧界“華佗”門下,充當其門徒。精靈的小劉,半大的孩子,一邊任勞任怨地包攬了所有的家務活兒,一邊極其虔誠認真地學習技藝。簡樸而喧囂的獸醫站裏便多了一個靈動而奔忙的身影:他生火做飯刷鍋洗碗壓水打掃院落,給老站長捶背為中年醫師端茶倒水;他捆綁牲畜劁豬騸牛碾藥灌藥,給病死的家畜家禽做病理解剖,所有的苦和累他全都背負了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他開始能獨自會診獨自下藥獨自親手操作了。日積月累,他能獨自出診能獨當一麵了。
那日,俺家的一頭豬拉稀,到了獸醫站邀請了他來,他把自行車立定擺好,從醫藥箱裏取出溫度計先測量了豬的體溫,隨後取出藥盒拿出玻璃藥水吸進嬰兒胳膊般粗的針筒裏,瞄準時機眨眼工夫就把半管子的藥液全推進了豬耳朵後麵的肥肉裏。打完針,俺要幫他收拾藥箱,他一擺手:“不用了!”接著他對俺講了一件事。有一次他騎自行車出診,抬腿上自行車時,大腿根子被畜用注射器針頭深深紮了進去,疼得他差點兒摔倒在地上。原來他出診時,忘了把注射器放好,注射器擱在自行車車架布兜裏針頭正好衝下,他一抬腿恰巧紮中,結果他一瘸一拐過了20多天才好利索。
想想他也怪不容易的。
半年後,我在村口遠遠看見小劉正騎車過來,照麵打個招呼吧,剛說兩句,就見小劉嘴裏兩顆門牙銀光閃閃。
“咋啦?”
“被馬踢的!”
原來小劉給大牲畜看病時常被踢中,這次不幸踢在了嘴巴上,兩顆門牙瞬間紛飛,這才補上兩顆銀牙。
幾年後,小劉身材日漸壯實,醫術也越來越精通。老站長光榮退休了,那位中年醫師責無旁貸地成為一把手,小劉則順理成章地成為第二把。這時,獸醫站裏又來了幾位年輕學徒,小劉也帶徒弟了。甭管小劉外貌如何的醜陋,他已到了男大當婚的年齡,何況他還掌握一門獸醫的技藝,這在鄉下是很稀缺的手藝,所以早就有人打他的主意了。結果,俺們村最漂亮的那位妹子當了他的媳婦。婚後一兩年,這位妹子的肚子不見動靜;三五年,依舊平平。到了專科醫院一檢查,竟是小劉的毛病。有人戲謔地打著哈哈:“是不是小劉這小子常劁豬騸馬的,把自個兒也騸了?”惹得眾人一片哄笑。
後來,我拖家帶口外出打工,一晃將近15年。這十幾年間我從未見過他一麵,隻隱約聽到他更胖發福了,收養了一個女孩,現在成了獸醫站裏的一把手了,原來的那位已經調至更高層單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