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一到,孩子們又鬧著要一條手劃艇了。“好吧,”他們的爸爸說,“等咱們回到卡塔赫納(注1)就買。”但九歲的托托和七歲的喬爾比父母想象中的執拗得多。“不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現在就要,在這兒就要。”“話說回來,”媽媽開口了,“要想在這兒航海,你們隻能打開浴室噴頭放水了。”她和丈夫說得都對。他們在卡塔赫納的房子靠著海灣,有一個帶小船塢的院子,庫棚裏裝得下兩艘大遊艇。在馬德裏的情形正好相反,一家人隻能擠在位於卡斯特蘭納大街(2)四十七號樓五層的一套公寓裏。不過最後兩人誰都沒說不行,因為他們事先答應了孩子,如果能在學校裏得到班級獎學金,就給他們買一條配備六分儀和羅盤的手劃艇,結果兩個孩子都很爭氣。爸爸隻好說到做到,也就沒再和妻子多說此事,因為她很不情願還這份賭債。那是一條非常漂亮的小艇,鋁製船身,吃水線還用金色的條紋畫出來。“船現在車庫裏。”午飯時爸爸說,“問題是車庫也沒多大地方了,而且沒法拿上來,走電梯或者樓梯都不行。”然而到了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孩子們找了班裏的同學幫他們一起把小艇從樓梯抬了上來,最後一直搬到沒住人的房間裏。“真有你們的,”爸爸說道,“現在還想幹嘛?”“什麼也不想幹了。”孩子們回答,“我們就是想把船放在家裏,現在已經放好了。”星期三晚上,像每周的慣例一樣,爸爸媽媽出去看電影了;孩子們算在家裏稱了大王。他們關上窗戶,打破了客廳裏一個正在發光的燈泡。燈泡的裂口處流出一道金色的光,清涼得像水一樣。放到差不多三英尺的高度,他們斷了電,拿出手劃艇,隨心所欲地在房間中的島嶼間航行起來。孩子們的這番冒險源自我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是在一次研討會上,主題是和家居用品有關的詩歌。托托問我為什麼一按開關燈就會亮,我沒有勇氣再去想一遍那時說過的話。“光好像水一樣,”我回答他,“一擰水龍頭,就流出來了。”孩子們嚐到了甜頭,每星期三晚上都在家裏航行,還學習怎樣使用六分儀和羅盤。而當爸爸媽媽從電影院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他們像天使一樣睡在幹燥的陸地上。過了幾個月,他們想到更遠的地方去,於是提出要求,要買全套的潛水裝備:麵罩、腳蹼、氧氣瓶還有壓氣來複槍。“你們把用不上的手劃艇放在那兒,鬧得就夠嗆了。”爸爸說,“現在還要潛水用具,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要是第一個學期獲得‘金梔花’獎學金怎麼樣?”喬爾說。“不行。”媽媽沉下臉警告說,“還沒完了啊。”爸爸埋怨了一聲,嫌她不知道變通。“這倆孩子,該做的事情,連根釘子都拿不回來。”媽媽氣咻咻地說,“可要是他們真想了,能耐大著呢,連老師的座椅都不在話下。”說到最後,做父母的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到了七月份,托托和喬爾真獲得了‘金梔花’獎學金,還受到了校長的當眾表揚。那天下午,不等他們再開口,就在臥室裏發現了兩套嶄新的潛水服。又過了一星期,當爸爸媽媽去電影院看《巴黎最後的探戈》(3)時候,他們把光線放滿屋子,大約有兩英尋(4)深,然後像可愛的小鯊魚一樣鑽到床和家具底下去探險,竟然還找到了遺失在黑暗世界中很多年的一些小物件。在年末的學校頒獎典禮上,哥倆作為全校學生的榜樣受到了表揚,還領取了最佳學生證書。這次都不用自己提要求了,爸爸媽媽主動問他們想要什麼。不過他們這次的要求非常合理,就是想在家辦一個晚會,招待一下班裏的同學們。和孩子們的媽媽獨處時,爸爸說起話來眼睛直放光。“這證明他們長大了。”“跟上帝去說好了。”媽媽撇撇嘴。星期三,爸爸媽媽出門去看《阿爾及爾之戰》(5)。卡斯特蘭納大街上的行人發現從林蔭掩映的舊樓房裏,衝出一條光芒四射的瀑布。它溢過陽台,沿牆麵傾瀉而下,順著大街滾滾奔湧。這股金色的洪水照亮了整座城市,一直延展到瓜達拉馬鎮(6)。趕來處理事故的救火隊員撞開位於五樓的房門,發現房間裏的光幾乎沒到了天花板。豹皮紋的沙發和靠椅高高低低地漂在客廳裏,四周環繞著從酒台上漂來的瓶子。蓋著馬尼拉(7)絲綢琴罩的大鋼琴半沉半浮,忽上忽下,好像一頭金色的蝠鱝(8)。各種家居用品,全都詩意十足,仿佛長出翅膀,飛過廚房的天空。孩子們跳舞時伴奏用的儀仗隊樂器,在多彩的魚群中漂來漂去。那些魚兒本來是媽媽養在魚缸裏的,現在都獲得了自由,在廣闊而明亮的沼澤裏快樂遊泳——它們是整個房間裏唯一活下來的生命。一家人的牙刷都浮在衛生間裏,還有爸爸的避孕套,媽媽的浴液瓶和備用的一副假牙套。主臥室裏的電視機被斜著衝過來,還在用力播放著午夜成人電影的最後一首插曲。在門廳的另一端,托托坐在船尾,手握船槳,隨著浪頭起伏。他戴著麵罩,但氧氣隻夠立即靠岸用的了,而他還在尋找燈塔。喬爾在船頭顛簸著,仍然用六分儀測量著北極星的位置。整套房間裏漂浮的是他們的三十七名同學的屍體——有的正往天竺葵花盆裏撒尿,有的剛唱起改了歌詞諷刺校長的校歌,有的要從爸爸的酒瓶裏偷著倒杯白蘭地——他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這全是因為他們同時打開了太多的電燈,結果公寓裏發了大水,聖朱利安(9)小學整整兩個班的學生全都淹死在了卡斯特蘭納大街四十七號的五樓公寓裏。在遙遠的西班牙的馬德裏,盛夏如火,寒風似冰;那裏既遠離大海,也沒有河流,人們生下來就隻會在陸地上生活,從來沒有掌握過在如水的燈光中航行的技術。注:卡塔赫納:哥倫比亞北部玻利瓦爾省省會,沿海城市。卡斯特蘭納大街:西班牙首都馬德裏的一條主要街道。《巴黎最後的探戈》:意大利導演貝爾托盧奇於1972年執導的電影,白蘭度主演。英尋:英國古老的長度單位,標準化為1.83米,為航海上的深度單位。《阿爾及爾之戰》:1965年出品的意大利電影,以阿爾及利亞爭取獨立為背景,講述在阿爾及爾的地下運動組織與法國殖民者的戰鬥。瓜達拉馬鎮:馬德裏自治區的城鎮。馬尼拉:菲律賓首都,自16世紀成為西班牙的殖民地,中國的絲綢產品便經由馬尼拉運往西班牙。蝠鱝:身體扁平的巨大軟骨魚類,在基因上和鯊魚很接近,以浮遊生物和小魚為食。聖朱利安:帶有傳奇色彩的羅馬天主教聖徒。聖誕節一到,孩子們又鬧著要一條手劃艇了。“好吧,”他們的爸爸說,“等咱們回到卡塔赫納(注1)就買。”但九歲的托托和七歲的喬爾比父母想象中的執拗得多。“不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現在就要,在這兒就要。”“話說回來,”媽媽開口了,“要想在這兒航海,你們隻能打開浴室噴頭放水了。”她和丈夫說得都對。他們在卡塔赫納的房子靠著海灣,有一個帶小船塢的院子,庫棚裏裝得下兩艘大遊艇。在馬德裏的情形正好相反,一家人隻能擠在位於卡斯特蘭納大街(2)四十七號樓五層的一套公寓裏。不過最後兩人誰都沒說不行,因為他們事先答應了孩子,如果能在學校裏得到班級獎學金,就給他們買一條配備六分儀和羅盤的手劃艇,結果兩個孩子都很爭氣。爸爸隻好說到做到,也就沒再和妻子多說此事,因為她很不情願還這份賭債。那是一條非常漂亮的小艇,鋁製船身,吃水線還用金色的條紋畫出來。“船現在車庫裏。”午飯時爸爸說,“問題是車庫也沒多大地方了,而且沒法拿上來,走電梯或者樓梯都不行。”然而到了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孩子們找了班裏的同學幫他們一起把小艇從樓梯抬了上來,最後一直搬到沒住人的房間裏。“真有你們的,”爸爸說道,“現在還想幹嘛?”“什麼也不想幹了。”孩子們回答,“我們就是想把船放在家裏,現在已經放好了。”星期三晚上,像每周的慣例一樣,爸爸媽媽出去看電影了;孩子們算在家裏稱了大王。他們關上窗戶,打破了客廳裏一個正在發光的燈泡。燈泡的裂口處流出一道金色的光,清涼得像水一樣。放到差不多三英尺的高度,他們斷了電,拿出手劃艇,隨心所欲地在房間中的島嶼間航行起來。孩子們的這番冒險源自我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是在一次研討會上,主題是和家居用品有關的詩歌。托托問我為什麼一按開關燈就會亮,我沒有勇氣再去想一遍那時說過的話。“光好像水一樣,”我回答他,“一擰水龍頭,就流出來了。”孩子們嚐到了甜頭,每星期三晚上都在家裏航行,還學習怎樣使用六分儀和羅盤。而當爸爸媽媽從電影院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他們像天使一樣睡在幹燥的陸地上。過了幾個月,他們想到更遠的地方去,於是提出要求,要買全套的潛水裝備:麵罩、腳蹼、氧氣瓶還有壓氣來複槍。“你們把用不上的手劃艇放在那兒,鬧得就夠嗆了。”爸爸說,“現在還要潛水用具,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要是第一個學期獲得‘金梔花’獎學金怎麼樣?”喬爾說。“不行。”媽媽沉下臉警告說,“還沒完了啊。”爸爸埋怨了一聲,嫌她不知道變通。“這倆孩子,該做的事情,連根釘子都拿不回來。”媽媽氣咻咻地說,“可要是他們真想了,能耐大著呢,連老師的座椅都不在話下。”說到最後,做父母的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到了七月份,托托和喬爾真獲得了‘金梔花’獎學金,還受到了校長的當眾表揚。那天下午,不等他們再開口,就在臥室裏發現了兩套嶄新的潛水服。又過了一星期,當爸爸媽媽去電影院看《巴黎最後的探戈》(3)時候,他們把光線放滿屋子,大約有兩英尋(4)深,然後像可愛的小鯊魚一樣鑽到床和家具底下去探險,竟然還找到了遺失在黑暗世界中很多年的一些小物件。在年末的學校頒獎典禮上,哥倆作為全校學生的榜樣受到了表揚,還領取了最佳學生證書。這次都不用自己提要求了,爸爸媽媽主動問他們想要什麼。不過他們這次的要求非常合理,就是想在家辦一個晚會,招待一下班裏的同學們。和孩子們的媽媽獨處時,爸爸說起話來眼睛直放光。“這證明他們長大了。”“跟上帝去說好了。”媽媽撇撇嘴。星期三,爸爸媽媽出門去看《阿爾及爾之戰》(5)。卡斯特蘭納大街上的行人發現從林蔭掩映的舊樓房裏,衝出一條光芒四射的瀑布。它溢過陽台,沿牆麵傾瀉而下,順著大街滾滾奔湧。這股金色的洪水照亮了整座城市,一直延展到瓜達拉馬鎮(6)。趕來處理事故的救火隊員撞開位於五樓的房門,發現房間裏的光幾乎沒到了天花板。豹皮紋的沙發和靠椅高高低低地漂在客廳裏,四周環繞著從酒台上漂來的瓶子。蓋著馬尼拉(7)絲綢琴罩的大鋼琴半沉半浮,忽上忽下,好像一頭金色的蝠鱝(8)。各種家居用品,全都詩意十足,仿佛長出翅膀,飛過廚房的天空。孩子們跳舞時伴奏用的儀仗隊樂器,在多彩的魚群中漂來漂去。那些魚兒本來是媽媽養在魚缸裏的,現在都獲得了自由,在廣闊而明亮的沼澤裏快樂遊泳——它們是整個房間裏唯一活下來的生命。一家人的牙刷都浮在衛生間裏,還有爸爸的避孕套,媽媽的浴液瓶和備用的一副假牙套。主臥室裏的電視機被斜著衝過來,還在用力播放著午夜成人電影的最後一首插曲。在門廳的另一端,托托坐在船尾,手握船槳,隨著浪頭起伏。他戴著麵罩,但氧氣隻夠立即靠岸用的了,而他還在尋找燈塔。喬爾在船頭顛簸著,仍然用六分儀測量著北極星的位置。整套房間裏漂浮的是他們的三十七名同學的屍體——有的正往天竺葵花盆裏撒尿,有的剛唱起改了歌詞諷刺校長的校歌,有的要從爸爸的酒瓶裏偷著倒杯白蘭地——他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這全是因為他們同時打開了太多的電燈,結果公寓裏發了大水,聖朱利安(9)小學整整兩個班的學生全都淹死在了卡斯特蘭納大街四十七號的五樓公寓裏。在遙遠的西班牙的馬德裏,盛夏如火,寒風似冰;那裏既遠離大海,也沒有河流,人們生下來就隻會在陸地上生活,從來沒有掌握過在如水的燈光中航行的技術。注:卡塔赫納:哥倫比亞北部玻利瓦爾省省會,沿海城市。卡斯特蘭納大街:西班牙首都馬德裏的一條主要街道。《巴黎最後的探戈》:意大利導演貝爾托盧奇於1972年執導的電影,白蘭度主演。英尋:英國古老的長度單位,標準化為1.83米,為航海上的深度單位。《阿爾及爾之戰》:1965年出品的意大利電影,以阿爾及利亞爭取獨立為背景,講述在阿爾及爾的地下運動組織與法國殖民者的戰鬥。瓜達拉馬鎮:馬德裏自治區的城鎮。馬尼拉:菲律賓首都,自16世紀成為西班牙的殖民地,中國的絲綢產品便經由馬尼拉運往西班牙。蝠鱝:身體扁平的巨大軟骨魚類,在基因上和鯊魚很接近,以浮遊生物和小魚為食。聖朱利安:帶有傳奇色彩的羅馬天主教聖徒。聖誕節一到,孩子們又鬧著要一條手劃艇了。“好吧,”他們的爸爸說,“等咱們回到卡塔赫納(注1)就買。”但九歲的托托和七歲的喬爾比父母想象中的執拗得多。“不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現在就要,在這兒就要。”“話說回來,”媽媽開口了,“要想在這兒航海,你們隻能打開浴室噴頭放水了。”她和丈夫說得都對。他們在卡塔赫納的房子靠著海灣,有一個帶小船塢的院子,庫棚裏裝得下兩艘大遊艇。在馬德裏的情形正好相反,一家人隻能擠在位於卡斯特蘭納大街(2)四十七號樓五層的一套公寓裏。不過最後兩人誰都沒說不行,因為他們事先答應了孩子,如果能在學校裏得到班級獎學金,就給他們買一條配備六分儀和羅盤的手劃艇,結果兩個孩子都很爭氣。爸爸隻好說到做到,也就沒再和妻子多說此事,因為她很不情願還這份賭債。那是一條非常漂亮的小艇,鋁製船身,吃水線還用金色的條紋畫出來。“船現在車庫裏。”午飯時爸爸說,“問題是車庫也沒多大地方了,而且沒法拿上來,走電梯或者樓梯都不行。”然而到了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孩子們找了班裏的同學幫他們一起把小艇從樓梯抬了上來,最後一直搬到沒住人的房間裏。“真有你們的,”爸爸說道,“現在還想幹嘛?”“什麼也不想幹了。”孩子們回答,“我們就是想把船放在家裏,現在已經放好了。”星期三晚上,像每周的慣例一樣,爸爸媽媽出去看電影了;孩子們算在家裏稱了大王。他們關上窗戶,打破了客廳裏一個正在發光的燈泡。燈泡的裂口處流出一道金色的光,清涼得像水一樣。放到差不多三英尺的高度,他們斷了電,拿出手劃艇,隨心所欲地在房間中的島嶼間航行起來。孩子們的這番冒險源自我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是在一次研討會上,主題是和家居用品有關的詩歌。托托問我為什麼一按開關燈就會亮,我沒有勇氣再去想一遍那時說過的話。“光好像水一樣,”我回答他,“一擰水龍頭,就流出來了。”孩子們嚐到了甜頭,每星期三晚上都在家裏航行,還學習怎樣使用六分儀和羅盤。而當爸爸媽媽從電影院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他們像天使一樣睡在幹燥的陸地上。過了幾個月,他們想到更遠的地方去,於是提出要求,要買全套的潛水裝備:麵罩、腳蹼、氧氣瓶還有壓氣來複槍。“你們把用不上的手劃艇放在那兒,鬧得就夠嗆了。”爸爸說,“現在還要潛水用具,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要是第一個學期獲得‘金梔花’獎學金怎麼樣?”喬爾說。“不行。”媽媽沉下臉警告說,“還沒完了啊。”爸爸埋怨了一聲,嫌她不知道變通。“這倆孩子,該做的事情,連根釘子都拿不回來。”媽媽氣咻咻地說,“可要是他們真想了,能耐大著呢,連老師的座椅都不在話下。”說到最後,做父母的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到了七月份,托托和喬爾真獲得了‘金梔花’獎學金,還受到了校長的當眾表揚。那天下午,不等他們再開口,就在臥室裏發現了兩套嶄新的潛水服。又過了一星期,當爸爸媽媽去電影院看《巴黎最後的探戈》(3)時候,他們把光線放滿屋子,大約有兩英尋(4)深,然後像可愛的小鯊魚一樣鑽到床和家具底下去探險,竟然還找到了遺失在黑暗世界中很多年的一些小物件。在年末的學校頒獎典禮上,哥倆作為全校學生的榜樣受到了表揚,還領取了最佳學生證書。這次都不用自己提要求了,爸爸媽媽主動問他們想要什麼。不過他們這次的要求非常合理,就是想在家辦一個晚會,招待一下班裏的同學們。和孩子們的媽媽獨處時,爸爸說起話來眼睛直放光。“這證明他們長大了。”“跟上帝去說好了。”媽媽撇撇嘴。星期三,爸爸媽媽出門去看《阿爾及爾之戰》(5)。卡斯特蘭納大街上的行人發現從林蔭掩映的舊樓房裏,衝出一條光芒四射的瀑布。它溢過陽台,沿牆麵傾瀉而下,順著大街滾滾奔湧。這股金色的洪水照亮了整座城市,一直延展到瓜達拉馬鎮(6)。趕來處理事故的救火隊員撞開位於五樓的房門,發現房間裏的光幾乎沒到了天花板。豹皮紋的沙發和靠椅高高低低地漂在客廳裏,四周環繞著從酒台上漂來的瓶子。蓋著馬尼拉(7)絲綢琴罩的大鋼琴半沉半浮,忽上忽下,好像一頭金色的蝠鱝(8)。各種家居用品,全都詩意十足,仿佛長出翅膀,飛過廚房的天空。孩子們跳舞時伴奏用的儀仗隊樂器,在多彩的魚群中漂來漂去。那些魚兒本來是媽媽養在魚缸裏的,現在都獲得了自由,在廣闊而明亮的沼澤裏快樂遊泳——它們是整個房間裏唯一活下來的生命。一家人的牙刷都浮在衛生間裏,還有爸爸的避孕套,媽媽的浴液瓶和備用的一副假牙套。主臥室裏的電視機被斜著衝過來,還在用力播放著午夜成人電影的最後一首插曲。在門廳的另一端,托托坐在船尾,手握船槳,隨著浪頭起伏。他戴著麵罩,但氧氣隻夠立即靠岸用的了,而他還在尋找燈塔。喬爾在船頭顛簸著,仍然用六分儀測量著北極星的位置。整套房間裏漂浮的是他們的三十七名同學的屍體——有的正往天竺葵花盆裏撒尿,有的剛唱起改了歌詞諷刺校長的校歌,有的要從爸爸的酒瓶裏偷著倒杯白蘭地——他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這全是因為他們同時打開了太多的電燈,結果公寓裏發了大水,聖朱利安(9)小學整整兩個班的學生全都淹死在了卡斯特蘭納大街四十七號的五樓公寓裏。在遙遠的西班牙的馬德裏,盛夏如火,寒風似冰;那裏既遠離大海,也沒有河流,人們生下來就隻會在陸地上生活,從來沒有掌握過在如水的燈光中航行的技術。注:卡塔赫納:哥倫比亞北部玻利瓦爾省省會,沿海城市。卡斯特蘭納大街:西班牙首都馬德裏的一條主要街道。《巴黎最後的探戈》:意大利導演貝爾托盧奇於1972年執導的電影,白蘭度主演。英尋:英國古老的長度單位,標準化為1.83米,為航海上的深度單位。《阿爾及爾之戰》:1965年出品的意大利電影,以阿爾及利亞爭取獨立為背景,講述在阿爾及爾的地下運動組織與法國殖民者的戰鬥。瓜達拉馬鎮:馬德裏自治區的城鎮。馬尼拉:菲律賓首都,自16世紀成為西班牙的殖民地,中國的絲綢產品便經由馬尼拉運往西班牙。蝠鱝:身體扁平的巨大軟骨魚類,在基因上和鯊魚很接近,以浮遊生物和小魚為食。聖朱利安:帶有傳奇色彩的羅馬天主教聖徒。聖誕節一到,孩子們又鬧著要一條手劃艇了。“好吧,”他們的爸爸說,“等咱們回到卡塔赫納(注1)就買。”但九歲的托托和七歲的喬爾比父母想象中的執拗得多。“不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現在就要,在這兒就要。”“話說回來,”媽媽開口了,“要想在這兒航海,你們隻能打開浴室噴頭放水了。”她和丈夫說得都對。他們在卡塔赫納的房子靠著海灣,有一個帶小船塢的院子,庫棚裏裝得下兩艘大遊艇。在馬德裏的情形正好相反,一家人隻能擠在位於卡斯特蘭納大街(2)四十七號樓五層的一套公寓裏。不過最後兩人誰都沒說不行,因為他們事先答應了孩子,如果能在學校裏得到班級獎學金,就給他們買一條配備六分儀和羅盤的手劃艇,結果兩個孩子都很爭氣。爸爸隻好說到做到,也就沒再和妻子多說此事,因為她很不情願還這份賭債。那是一條非常漂亮的小艇,鋁製船身,吃水線還用金色的條紋畫出來。“船現在車庫裏。”午飯時爸爸說,“問題是車庫也沒多大地方了,而且沒法拿上來,走電梯或者樓梯都不行。”然而到了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孩子們找了班裏的同學幫他們一起把小艇從樓梯抬了上來,最後一直搬到沒住人的房間裏。“真有你們的,”爸爸說道,“現在還想幹嘛?”“什麼也不想幹了。”孩子們回答,“我們就是想把船放在家裏,現在已經放好了。”星期三晚上,像每周的慣例一樣,爸爸媽媽出去看電影了;孩子們算在家裏稱了大王。他們關上窗戶,打破了客廳裏一個正在發光的燈泡。燈泡的裂口處流出一道金色的光,清涼得像水一樣。放到差不多三英尺的高度,他們斷了電,拿出手劃艇,隨心所欲地在房間中的島嶼間航行起來。孩子們的這番冒險源自我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是在一次研討會上,主題是和家居用品有關的詩歌。托托問我為什麼一按開關燈就會亮,我沒有勇氣再去想一遍那時說過的話。“光好像水一樣,”我回答他,“一擰水龍頭,就流出來了。”孩子們嚐到了甜頭,每星期三晚上都在家裏航行,還學習怎樣使用六分儀和羅盤。而當爸爸媽媽從電影院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他們像天使一樣睡在幹燥的陸地上。過了幾個月,他們想到更遠的地方去,於是提出要求,要買全套的潛水裝備:麵罩、腳蹼、氧氣瓶還有壓氣來複槍。“你們把用不上的手劃艇放在那兒,鬧得就夠嗆了。”爸爸說,“現在還要潛水用具,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要是第一個學期獲得‘金梔花’獎學金怎麼樣?”喬爾說。“不行。”媽媽沉下臉警告說,“還沒完了啊。”爸爸埋怨了一聲,嫌她不知道變通。“這倆孩子,該做的事情,連根釘子都拿不回來。”媽媽氣咻咻地說,“可要是他們真想了,能耐大著呢,連老師的座椅都不在話下。”說到最後,做父母的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到了七月份,托托和喬爾真獲得了‘金梔花’獎學金,還受到了校長的當眾表揚。那天下午,不等他們再開口,就在臥室裏發現了兩套嶄新的潛水服。又過了一星期,當爸爸媽媽去電影院看《巴黎最後的探戈》(3)時候,他們把光線放滿屋子,大約有兩英尋(4)深,然後像可愛的小鯊魚一樣鑽到床和家具底下去探險,竟然還找到了遺失在黑暗世界中很多年的一些小物件。在年末的學校頒獎典禮上,哥倆作為全校學生的榜樣受到了表揚,還領取了最佳學生證書。這次都不用自己提要求了,爸爸媽媽主動問他們想要什麼。不過他們這次的要求非常合理,就是想在家辦一個晚會,招待一下班裏的同學們。和孩子們的媽媽獨處時,爸爸說起話來眼睛直放光。“這證明他們長大了。”“跟上帝去說好了。”媽媽撇撇嘴。星期三,爸爸媽媽出門去看《阿爾及爾之戰》(5)。卡斯特蘭納大街上的行人發現從林蔭掩映的舊樓房裏,衝出一條光芒四射的瀑布。它溢過陽台,沿牆麵傾瀉而下,順著大街滾滾奔湧。這股金色的洪水照亮了整座城市,一直延展到瓜達拉馬鎮(6)。趕來處理事故的救火隊員撞開位於五樓的房門,發現房間裏的光幾乎沒到了天花板。豹皮紋的沙發和靠椅高高低低地漂在客廳裏,四周環繞著從酒台上漂來的瓶子。蓋著馬尼拉(7)絲綢琴罩的大鋼琴半沉半浮,忽上忽下,好像一頭金色的蝠鱝(8)。各種家居用品,全都詩意十足,仿佛長出翅膀,飛過廚房的天空。孩子們跳舞時伴奏用的儀仗隊樂器,在多彩的魚群中漂來漂去。那些魚兒本來是媽媽養在魚缸裏的,現在都獲得了自由,在廣闊而明亮的沼澤裏快樂遊泳——它們是整個房間裏唯一活下來的生命。一家人的牙刷都浮在衛生間裏,還有爸爸的避孕套,媽媽的浴液瓶和備用的一副假牙套。主臥室裏的電視機被斜著衝過來,還在用力播放著午夜成人電影的最後一首插曲。在門廳的另一端,托托坐在船尾,手握船槳,隨著浪頭起伏。他戴著麵罩,但氧氣隻夠立即靠岸用的了,而他還在尋找燈塔。喬爾在船頭顛簸著,仍然用六分儀測量著北極星的位置。整套房間裏漂浮的是他們的三十七名同學的屍體——有的正往天竺葵花盆裏撒尿,有的剛唱起改了歌詞諷刺校長的校歌,有的要從爸爸的酒瓶裏偷著倒杯白蘭地——他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這全是因為他們同時打開了太多的電燈,結果公寓裏發了大水,聖朱利安(9)小學整整兩個班的學生全都淹死在了卡斯特蘭納大街四十七號的五樓公寓裏。在遙遠的西班牙的馬德裏,盛夏如火,寒風似冰;那裏既遠離大海,也沒有河流,人們生下來就隻會在陸地上生活,從來沒有掌握過在如水的燈光中航行的技術。注:卡塔赫納:哥倫比亞北部玻利瓦爾省省會,沿海城市。卡斯特蘭納大街:西班牙首都馬德裏的一條主要街道。《巴黎最後的探戈》:意大利導演貝爾托盧奇於1972年執導的電影,白蘭度主演。英尋:英國古老的長度單位,標準化為1.83米,為航海上的深度單位。《阿爾及爾之戰》:1965年出品的意大利電影,以阿爾及利亞爭取獨立為背景,講述在阿爾及爾的地下運動組織與法國殖民者的戰鬥。瓜達拉馬鎮:馬德裏自治區的城鎮。馬尼拉:菲律賓首都,自16世紀成為西班牙的殖民地,中國的絲綢產品便經由馬尼拉運往西班牙。蝠鱝:身體扁平的巨大軟骨魚類,在基因上和鯊魚很接近,以浮遊生物和小魚為食。聖朱利安:帶有傳奇色彩的羅馬天主教聖徒。聖誕節一到,孩子們又鬧著要一條手劃艇了。“好吧,”他們的爸爸說,“等咱們回到卡塔赫納(注1)就買。”但九歲的托托和七歲的喬爾比父母想象中的執拗得多。“不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現在就要,在這兒就要。”“話說回來,”媽媽開口了,“要想在這兒航海,你們隻能打開浴室噴頭放水了。”她和丈夫說得都對。他們在卡塔赫納的房子靠著海灣,有一個帶小船塢的院子,庫棚裏裝得下兩艘大遊艇。在馬德裏的情形正好相反,一家人隻能擠在位於卡斯特蘭納大街(2)四十七號樓五層的一套公寓裏。不過最後兩人誰都沒說不行,因為他們事先答應了孩子,如果能在學校裏得到班級獎學金,就給他們買一條配備六分儀和羅盤的手劃艇,結果兩個孩子都很爭氣。爸爸隻好說到做到,也就沒再和妻子多說此事,因為她很不情願還這份賭債。那是一條非常漂亮的小艇,鋁製船身,吃水線還用金色的條紋畫出來。“船現在車庫裏。”午飯時爸爸說,“問題是車庫也沒多大地方了,而且沒法拿上來,走電梯或者樓梯都不行。”然而到了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孩子們找了班裏的同學幫他們一起把小艇從樓梯抬了上來,最後一直搬到沒住人的房間裏。“真有你們的,”爸爸說道,“現在還想幹嘛?”“什麼也不想幹了。”孩子們回答,“我們就是想把船放在家裏,現在已經放好了。”星期三晚上,像每周的慣例一樣,爸爸媽媽出去看電影了;孩子們算在家裏稱了大王。他們關上窗戶,打破了客廳裏一個正在發光的燈泡。燈泡的裂口處流出一道金色的光,清涼得像水一樣。放到差不多三英尺的高度,他們斷了電,拿出手劃艇,隨心所欲地在房間中的島嶼間航行起來。孩子們的這番冒險源自我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是在一次研討會上,主題是和家居用品有關的詩歌。托托問我為什麼一按開關燈就會亮,我沒有勇氣再去想一遍那時說過的話。“光好像水一樣,”我回答他,“一擰水龍頭,就流出來了。”孩子們嚐到了甜頭,每星期三晚上都在家裏航行,還學習怎樣使用六分儀和羅盤。而當爸爸媽媽從電影院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他們像天使一樣睡在幹燥的陸地上。過了幾個月,他們想到更遠的地方去,於是提出要求,要買全套的潛水裝備:麵罩、腳蹼、氧氣瓶還有壓氣來複槍。“你們把用不上的手劃艇放在那兒,鬧得就夠嗆了。”爸爸說,“現在還要潛水用具,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要是第一個學期獲得‘金梔花’獎學金怎麼樣?”喬爾說。“不行。”媽媽沉下臉警告說,“還沒完了啊。”爸爸埋怨了一聲,嫌她不知道變通。“這倆孩子,該做的事情,連根釘子都拿不回來。”媽媽氣咻咻地說,“可要是他們真想了,能耐大著呢,連老師的座椅都不在話下。”說到最後,做父母的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到了七月份,托托和喬爾真獲得了‘金梔花’獎學金,還受到了校長的當眾表揚。那天下午,不等他們再開口,就在臥室裏發現了兩套嶄新的潛水服。又過了一星期,當爸爸媽媽去電影院看《巴黎最後的探戈》(3)時候,他們把光線放滿屋子,大約有兩英尋(4)深,然後像可愛的小鯊魚一樣鑽到床和家具底下去探險,竟然還找到了遺失在黑暗世界中很多年的一些小物件。在年末的學校頒獎典禮上,哥倆作為全校學生的榜樣受到了表揚,還領取了最佳學生證書。這次都不用自己提要求了,爸爸媽媽主動問他們想要什麼。不過他們這次的要求非常合理,就是想在家辦一個晚會,招待一下班裏的同學們。和孩子們的媽媽獨處時,爸爸說起話來眼睛直放光。“這證明他們長大了。”“跟上帝去說好了。”媽媽撇撇嘴。星期三,爸爸媽媽出門去看《阿爾及爾之戰》(5)。卡斯特蘭納大街上的行人發現從林蔭掩映的舊樓房裏,衝出一條光芒四射的瀑布。它溢過陽台,沿牆麵傾瀉而下,順著大街滾滾奔湧。這股金色的洪水照亮了整座城市,一直延展到瓜達拉馬鎮(6)。趕來處理事故的救火隊員撞開位於五樓的房門,發現房間裏的光幾乎沒到了天花板。豹皮紋的沙發和靠椅高高低低地漂在客廳裏,四周環繞著從酒台上漂來的瓶子。蓋著馬尼拉(7)絲綢琴罩的大鋼琴半沉半浮,忽上忽下,好像一頭金色的蝠鱝(8)。各種家居用品,全都詩意十足,仿佛長出翅膀,飛過廚房的天空。孩子們跳舞時伴奏用的儀仗隊樂器,在多彩的魚群中漂來漂去。那些魚兒本來是媽媽養在魚缸裏的,現在都獲得了自由,在廣闊而明亮的沼澤裏快樂遊泳——它們是整個房間裏唯一活下來的生命。一家人的牙刷都浮在衛生間裏,還有爸爸的避孕套,媽媽的浴液瓶和備用的一副假牙套。主臥室裏的電視機被斜著衝過來,還在用力播放著午夜成人電影的最後一首插曲。在門廳的另一端,托托坐在船尾,手握船槳,隨著浪頭起伏。他戴著麵罩,但氧氣隻夠立即靠岸用的了,而他還在尋找燈塔。喬爾在船頭顛簸著,仍然用六分儀測量著北極星的位置。整套房間裏漂浮的是他們的三十七名同學的屍體——有的正往天竺葵花盆裏撒尿,有的剛唱起改了歌詞諷刺校長的校歌,有的要從爸爸的酒瓶裏偷著倒杯白蘭地——他們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這全是因為他們同時打開了太多的電燈,結果公寓裏發了大水,聖朱利安(9)小學整整兩個班的學生全都淹死在了卡斯特蘭納大街四十七號的五樓公寓裏。在遙遠的西班牙的馬德裏,盛夏如火,寒風似冰;那裏既遠離大海,也沒有河流,人們生下來就隻會在陸地上生活,從來沒有掌握過在如水的燈光中航行的技術。注:卡塔赫納:哥倫比亞北部玻利瓦爾省省會,沿海城市。卡斯特蘭納大街:西班牙首都馬德裏的一條主要街道。《巴黎最後的探戈》:意大利導演貝爾托盧奇於1972年執導的電影,白蘭度主演。英尋:英國古老的長度單位,標準化為1.83米,為航海上的深度單位。《阿爾及爾之戰》:1965年出品的意大利電影,以阿爾及利亞爭取獨立為背景,講述在阿爾及爾的地下運動組織與法國殖民者的戰鬥。瓜達拉馬鎮:馬德裏自治區的城鎮。馬尼拉:菲律賓首都,自16世紀成為西班牙的殖民地,中國的絲綢產品便經由馬尼拉運往西班牙。蝠鱝:身體扁平的巨大軟骨魚類,在基因上和鯊魚很接近,以浮遊生物和小魚為食。聖朱利安:帶有傳奇色彩的羅馬天主教聖徒。聖誕節一到,孩子們又鬧著要一條手劃艇了。“好吧,”他們的爸爸說,“等咱們回到卡塔赫納(注1)就買。”但九歲的托托和七歲的喬爾比父母想象中的執拗得多。“不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現在就要,在這兒就要。”“話說回來,”媽媽開口了,“要想在這兒航海,你們隻能打開浴室噴頭放水了。”她和丈夫說得都對。他們在卡塔赫納的房子靠著海灣,有一個帶小船塢的院子,庫棚裏裝得下兩艘大遊艇。在馬德裏的情形正好相反,一家人隻能擠在位於卡斯特蘭納大街(2)四十七號樓五層的一套公寓裏。不過最後兩人誰都沒說不行,因為他們事先答應了孩子,如果能在學校裏得到班級獎學金,就給他們買一條配備六分儀和羅盤的手劃艇,結果兩個孩子都很爭氣。爸爸隻好說到做到,也就沒再和妻子多說此事,因為她很不情願還這份賭債。那是一條非常漂亮的小艇,鋁製船身,吃水線還用金色的條紋畫出來。“船現在車庫裏。”午飯時爸爸說,“問題是車庫也沒多大地方了,而且沒法拿上來,走電梯或者樓梯都不行。”然而到了第二個星期六的下午,孩子們找了班裏的同學幫他們一起把小艇從樓梯抬了上來,最後一直搬到沒住人的房間裏。“真有你們的,”爸爸說道,“現在還想幹嘛?”“什麼也不想幹了。”孩子們回答,“我們就是想把船放在家裏,現在已經放好了。”星期三晚上,像每周的慣例一樣,爸爸媽媽出去看電影了;孩子們算在家裏稱了大王。他們關上窗戶,打破了客廳裏一個正在發光的燈泡。燈泡的裂口處流出一道金色的光,清涼得像水一樣。放到差不多三英尺的高度,他們斷了電,拿出手劃艇,隨心所欲地在房間中的島嶼間航行起來。孩子們的這番冒險源自我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是在一次研討會上,主題是和家居用品有關的詩歌。托托問我為什麼一按開關燈就會亮,我沒有勇氣再去想一遍那時說過的話。“光好像水一樣,”我回答他,“一擰水龍頭,就流出來了。”孩子們嚐到了甜頭,每星期三晚上都在家裏航行,還學習怎樣使用六分儀和羅盤。而當爸爸媽媽從電影院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他們像天使一樣睡在幹燥的陸地上。過了幾個月,他們想到更遠的地方去,於是提出要求,要買全套的潛水裝備:麵罩、腳蹼、氧氣瓶還有壓氣來複槍。“你們把用不上的手劃艇放在那兒,鬧得就夠嗆了。”爸爸說,“現在還要潛水用具,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要是第一個學期獲得‘金梔花’獎學金怎麼樣?”喬爾說。“不行。”媽媽沉下臉警告說,“還沒完了啊。”爸爸埋怨了一聲,嫌她不知道變通。“這倆孩子,該做的事情,連根釘子都拿不回來。”媽媽氣咻咻地說,“可要是他們真想了,能耐大著呢,連老師的座椅都不在話下。”說到最後,做父母的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到了七月份,托托和喬爾真獲得了‘金梔花’獎學金,還受到了校長的當眾表揚。那天下午,不等他們再開口,就在臥室裏發現了兩套嶄新的潛水服。又過了一星期,當爸爸媽媽去電影院看《巴黎最後的探戈》(3)時候,他們把光線放滿屋子,大約有兩英尋(4)深,然後像可愛的小鯊魚一樣鑽到床和家具底下去探險,竟然還找到了遺失在黑暗世界中很多年的一些小物件。在年末的學校頒獎典禮上,哥倆作為全校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