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九歲時,被師傅相中,親自遊說,預帶他回依蝶穀,修習血術。對此,單家人樂得其見,他生母早逝,親族勢大的繼母善妒,常常因他鬧得家宅不寧,生父為利益招惹繼母不得便將主意打到了他,想尋由頭解決了他這個麻煩,又擔心風言風語,一直耽擱。如今,有人主動提出帶走他,生父自是感激涕零地答應。於是,他祭拜生母後孑然一身跟著師傅來到依蝶穀。
他三十九歲時,被師傅薅著後領,丟垃圾似得丟出穀。師傅雙手叉腰,罵:“滾,三十年你快學完老娘看家底的血術了,老娘教那麼多徒弟,就沒有比你變態的,快滾。”他拍淨衣袍沾的灰塵,向師傅離開的背影恭敬地鞠躬,歸家,以雷霆的手段奪回家產。他於母親忌日給了父親兩個選項,果不其然他選前者棄後者——活埋繼母與幼弟祭奠他的生母。瞧著繼母和幼弟逐漸被培培黃土掩埋的身軀,他抬頭望天。父親諂媚的聲音打斷他遠飄的思緒。他說他當初是被迷惑心智一時糊塗才做那些混賬事,現在他親手埋葬那妖女為他泄恨,還期他原諒。沉思片刻,他決定履行承諾,讓他繼續活著,他挑斷生父的腳筋,令他生不如死的活於市井。
他四十歲時,隨母姓改名,喚單漪瀾。
他五十五歲時,返穀,既是依蝶穀穀規——凡是穀內弟子每隔十五年必須歸穀,縱不情願,他也不得不遵守,他那師傅多的是令他安生不得的方法,虧得師傅空有千百的年齡,所用的手段簡單至極粗暴至極,到了使人防備不得的地步。抵達,未喘息,被師兄們推搡前往忘蝶溪。師傅受不了他們的磨蹭,腳底生風,先行。至溪旁,師傅卻滿臉怒氣,順著其手指的方向,隻見一五、六歲的女童正啃著師傅最愛的藤蘿酥,其餘盛放準備妥帖膳食的盤子空空如己,徒留木質托盤流於借忘蝶溪溪水創的懸空小溪。震怒稍平熄,師傅努力彎了彎嘴角,欲問清女童的來處、家宅位置、為何出現於依蝶穀,以便送走。可,女童被師傅一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怒非怒的模樣,嚇得哆嗦,直直撲到他懷。他看著好意被拂的師傅咬牙切齒恨不得碎女童屍成萬段和師兄們幸災樂禍的樣子,決定暫時讓女童如此待一漏的沙子漏完,讓炮仗性子臨火便燃的師傅平複心情。師傅雖不會真切女童成千萬段剁碎,但綁了女童拋上竹筏倒是挺有可能。他不想幾日後被師傅勒令做尋女童的麻煩事。師傅並非是武斷專橫的固執之人,揣摩少頃,倒也明白女童表現的因果。盼著短短時間睡熟的女童,不忍叫醒,幹脆施血術,探其憶海。誰查女童憶海的記憶竟支離破碎?憶海之大若無頭可循,找特定的記憶談何容易?一幹人隻得眼瞪著眼,目目相覷地討論女童的歸所,最終五師兄提議留女童於依蝶穀拜師傅為師,本以為師傅會反對,不過,師傅答應得很是痛快。他為最小的師妹取名喚秋暮心,他將整整一顆心都給了暮秋時節現身依蝶穀的她。他喜歡她,她小,他的年華很長,他可以等她長到與他並肩。
他五十七歲時,被依蝶穀新設的大小陣法阻於穀外。師妹軟糯可愛,一句甜甜的“師兄”惹得眾人心花怒放,於是尋空閑時間就去穀內逗弄貓似得舉止的師妹玩,引師傅不快。滿腔的怒火她自是舍不得撒到師妹身上,便拿他們開涮。
他五十九歲時,察師妹心裏一直住著一個人,無可替代的人,存於她支離破碎記憶的人,那晚他喝一夜的酒。
他六十四歲時,遊湖,遇淩琪。他發現淩琪的雙眸像極了師妹,皆為琉璃瞳。傳說,嬖神月伊剜目,有血滴落,血落仰天者之雙眸,化琉璃眸,隨血脈流傳。所以,他贖淩琪,造曦苑。
現在,他快死了,他覺得他是死得最早的血術使,不過,死亡即重生。暮暮,你願等我用一世的苦難滌清雙手的鮮血和罪孽,以全新的身份站在你麵前嗎?他覺得她一定等不到,那時她一定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夜了呀。真好,那時她一定活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