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遙提著裙裾,緊隨著哥哥的背影,延羲微微側著身,下意識地朝妹妹的方向伸著手。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很多年前,跟著母親住在暗夷的那些歲月。
那個時候,小小的青遙,也是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哥哥身後,越過茂密的楓林,翻過起伏的山嶺。
他們牽著手,相依相偎,就好像是這世間最親密的兩個人。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份親密,變成了隔閡深重……
延羲在山崖前駐足,眺望著遠處即將沉入地平線的一輪血色殘陽。
“還記不記得,”半晌,他幽幽地開口說道:“我們離開暗夷的那天,落日也是這般的紅。映在紅楓林中,好似燒得絢爛的烈火。”
“我記得。”青遙朝西方看了眼,輕聲說:“可我,並不覺得那像火。我覺得,像血……像阿媽身上流出的血……”
她兀自沉默了會兒,緩緩開口道:“你覺得那像烈火,是因為當時你滿心憤怒。而我,卻隻是害怕的要命……很多時候,人會因為心境的不同,而做出不同的判斷。”
延羲慢慢轉過頭來,盯著妹妹,“你想說什麼?”
青遙望著夕陽,微微吸了口氣,說:“哥哥,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不願意我受一點點的委屈。可每個人想要的幸福,是不一樣的。”
“曾經,我也氣惱過,嫉妒過,恨不得把他從我腦中抹除得幹幹淨淨!可當我真的失去他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隻要他能留在我身邊,隻要我能每天見到他,跟他說說話、看他笑,陪伴他做他想做的事,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我畢竟,是在陳國的侯府長大,有些事,不如哥哥想得執著。對我來說,世家出身的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更何況,他隻是藏了個人在心裏而已。”她抬頭看了延羲一眼,“哥哥在暗夷生活了十二年,對於這種事,難免,跟我想得不一樣。”
青遙有些不自覺地牽起嘴角,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語氣也柔軟下來,“哥哥你可還記得,我們剛到宛城那會兒,有一次,延均哥哥邀請了一些朋友過府遊玩,幾位官家的小姐纏著你一同放風箏什麼的,被你凶巴巴地拒絕了。後來我私下打趣你,你卻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你將來,要在暗夷的篝火畔尋一位美麗的姑娘,對她唱最動聽的情歌,一生一世,眼裏、心裏都隻會有她一人。”
延羲笑意苦澀,“是嗎?我倒不記得了。”
青遙說:“哥哥要的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人,所以不能理解我的選擇。我不奢求得到你的祝福,隻希望你能放我和仲奕自由,讓我們回暗夷避世隱居。他母親,現在還和晉陽留在暗夷,一老一幼兩個人,我實在放心不下。”
延羲找回青遙等人後,便把他們安頓至了暗夷。
東越王族的身份特殊,留在陳國境內,反倒容易被人識破,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青遙揚起頭,緩慢而清晰地說:“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一味依靠哥哥庇護的小女孩了。我清楚自己的選擇,也願意為此承擔所有的後果。或許,我一輩子都比不過阿璃在仲奕心中的份量,又或許,我永遠不會有延承自己血脈的兒女。但我,不會後悔。我愛過,且為此付出過我能付出的全部,便已足矣!”
延羲沉默地望著妹妹。
她絕世美麗的麵容中,洋溢著一種他所不熟悉的決然,目光猶如鬥士般的堅定,迎上了自己的視線。
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繪的滋味,似有些無奈悲愴,又似乎悵然若失。
竭盡全力地去愛,不顧一切、不計得失,付出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