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站起身,朝女孩望去的方向疾奔而去,目光在人群中急切逡巡搜索著。
她在街頭巷角穿行了很長一段距離,卻終究是一無所獲。
身畔來往的遊人絡繹,言行各色,唯有阿璃一人佇立街頭,茫然淒惶地發著呆。
過了良久,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收斂住心緒,轉身迅速朝宮城方向而去。
項虎護送著馬車到了宮門外,又命人抬來了宮輦、馬凳子,立在車外恭請王妃下車。
連喊了幾聲車內都沒有反應,項虎不禁有些著急,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車門。
他一看之下,忍不住大驚失聲,裏麵除了王妃的披風,空無一人!
項虎急得六神無主,心知若真丟了王妃,便隻能提著腦袋去回稟陛下,其餘兩名禁衛亦是心急如焚,可又怎麼也想不出,王妃是何時離開的馬車?
阿璃飛掠落地時,恰巧撞見項虎等人圍著馬車捶胸頓足的模樣。
她自小長於宛城,城中路徑爛熟於心,縱身上了街牆,不出一盞茶的工夫便抄近路到了宮門。
阿璃上前清了清喉嚨,喚道:“項統領。”
項虎聞聲轉過身來,看見王妃安然無恙地站在麵前,差點沒直接跪下大呼天神庇佑。
阿璃抿著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剛才路過市集,聽見有人叫賣桂花糖,一時嘴饞,便下了車去。又怕讓統領見笑,便沒聲張。”
她取過項虎手裏抓著的披風,笑了笑,低聲說:“此事就不必稟報陛下了,免得連累統領受罰。”
語畢,她裹上披風,徑直上了候於一旁的宮輦,入宮而去。
項虎保持著剛才拿著披風的姿勢,半張著嘴,呆立了良久。
×××
鏡湖的慶典一直持續到黃昏過後才結束,緊接著又有府尹安排的官宴。出席的地方官員難得有機會得見聖顏,紛紛以民情軍務相奏,借機展示治理一方的成績和能力。
待慕容煜回到寢宮,已是深夜時分。
他輕輕掀開紗簾,見阿璃麵朝內、側臥著,似乎已經睡著了。
慕容煜傾過身,小心翼翼地向上拉了拉被角,蓋住了阿璃露出的肩頭。
阿璃翻過身來,睡眼惺忪地看著慕容煜,“你回來了?”
慕容煜在榻沿上坐下,“我吵醒你了?”他伸手摸了摸阿璃的額頭,“剛才聽宮女說,你回來後也沒傳召過禦醫。既然現在醒了,幹脆讓禦醫替你把把脈,也好準備好藥劑,明早起來喝。”
阿璃握著慕容煜的手,暗啞著嗓子說:“我沒事,就是困的很,聽到人聲就覺得煩……就算要讓禦醫把脈,也等到明天早上好不好?”
說著,她打了個嗬欠。
慕容煜猶豫了一瞬,“好吧。你好好休息,早上我再讓禦醫過來。”
他幫阿璃掖了掖被子,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今晚我去偏殿睡,免得吵到你。”
阿璃含含糊糊地“嗯”了聲。
慕容煜起身,推門出了內室。
房門輕輕合上,腳步聲漸行漸遠。
阿璃的雙眼倏然睜開,先前惺忪的睡意早已散去,隻餘一片清明。
她翻身下榻,輕手輕腳地迅速穿上衣物,再彎腰摸了摸靴套裏的匕首,確認一切無誤後,走到窗戶邊,推開窗,縱身躍了出去。
長慶殿外守衛森嚴,又有暗衛藏身四周,阿璃不得不謹慎地繞過禁軍關卡,隱身暗處,時退時進地向禦花園的方向而行。
宛城舊宮的禦花園,早在三年前,因為阿璃的一句戲言,被燕軍的一把大火燒成了斷壁殘垣。
平日裏,這裏根本無人經過,到了夜間,更是顯得清冷寥敗、陰風測測。
因為水源未曾被截斷,太液池裏的水一直沒有幹涸,倒映著枯樹枝蔓,靜靜地向望月台的方向流去。
阿璃放緩了步速,不由自主地在廢墟的陰影中尋覓著舊日的記憶。
東麵的桃園,西南邊的回廊,她與仲奕初次相遇的那座庭院……
還記得,每逢上元佳節,太液池中就會飄滿了五顏六色的蓮燈,載著少女們美好的心願和憧憬,翩翩隨波旋轉著,往望月台的方向接踵而去……
她第一次許下的心願,是什麼來著?
阿璃沿著池岸,行至了最上遊處的一座石橋之上。
石橋有兩個同等大小的弧形橋拱,在水麵上投映出兩輪若斷若連的圓弧。
橋身上,刻著三個筆鋒挺秀的字:雙心橋。
阿璃俯在橋欄上,低頭看著橋下的流水。
少頃,風散流雲,露出夜空中的一彎新月。
銀白的月光灑落下來,映出佇立橋頭的一道修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