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搜腸刮肚地尋著藉口,尋思著勸說阿璃改乘馬車,卻見她在一處馬棚前駐了足。
棚內的黑馬高大神駿,毛色炳耀,神態驕傲。
典廄官眼見著阿璃緩緩伸出手,嚇得魂飛魄散,“王妃小心啊!此馬性子極烈……”
阿璃置若罔聞,撫摸著馬頸上亮黑的鬃毛,慢慢地把臉貼到了馬兒的脖頸上。
典廄官睜大眼睛,呆滯地看著曾踢倒過無數馬夫的烈馬追雲,此時溫順地蹭著阿璃的麵頰,快活地甩著尾巴。
阿璃轉身問道:“陛下怎麼沒帶追雲?”
典廄官回過神來,如實答道:“回王妃,因為今兒的狩獵邀請了濊貊使者,所以陛下就挑了絕影。”頓了下,覺得自己解釋地不夠到位,又補充了一句:”絕影是匹濊貊馬。”
阿璃輕輕點了下頭,解開追雲的韁繩,把它牽了出來,“你不用幫我選了,就它了。”
典廄院上下一眾人等,目瞪口呆地看著阿璃牽著追雲一路出了門。
阿璃在院門外飛身上馬,踏著滿地皚皚白雪,向北疾馳而去。
北苑的林場位於薊城以北,是王族和貴族大臣狩獵的場所。
當年風青遙派人火燒了燕軍大營之後,薊城駐軍也遷移至了北苑。
眼下正值林間狩獵的最好季節,昨夜的初雪又一直下到了清晨,隨慕容煜出行的大小官員,無論文官武將,個個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慕容煜安排這場狩獵的本意是想讓濊貊人見識一下薊城的衛軍和燕國的兵力,從旁起一個威懾和警告的作用。誰知那濊貊使者克爾合酷愛打獵,尤其是雪地圍獵,一到北苑便策馬挽弓地加入了捕獵的隊伍,忙著找尋起野獸的足跡來。
司徒龔謙說話向來刻薄,嗤笑道:“蠻族終歸是蠻族,還是什麼族長的胞弟呢,依我看,尚不如我們燕國的一介村野莽夫。”
大司馬在馬上朝慕容煜行了個禮,“陛下,雖說隻是狩獵,但也不能讓濊貊人占了頭彩,小覷了我大燕。”
慕容煜今日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劍眉微蹙,薄唇緊抿,連跟濊貊使者寒暄,都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
此刻聽得大司馬進言,他沉吟了片刻,一手挽著坐騎韁繩,一手取過長弓“落日”,吩咐道:“大司馬和大司徒留在原地堵截獵物,雷鳴,予誠,你二人隨寡人入林!” 語畢,驅策著絕影,飛馳入了林間。
絕影的速度非尋常馬匹可比,很快就把雷鳴、程武和一幹獵手落得遠遠的。
雷鳴等人跟隨慕容煜征戰沙場多年,早習慣了被扔在後麵的行路方式,倒也不焦急追趕,隻穩穩前行著,一麵搜尋著獵物的蹤影。
慕容煜飛馳了一陣,遠遠望見一群人正在林間的空地上圍獵一頭野獸。他按轡緩行上前,看清楚原是右將軍程武領著部下試圖射殺一隻野豬。
那野豬頭長體肥,灰黑色的鬃毛高高豎起,身中數箭依舊毫不示弱地四下亂竄,拱翻了好幾名獵手,逼得眾人節節退入林間。
程武急得滿頭大汗,一麵高聲指揮著,一麵策馬圍堵著野豬的退路,行動間,驀然瞥到了慕容煜,趕緊又調轉馬頭上前行禮。
被眾人蜂擁圍截的野豬見圈子裏突然露了個破綻,撒開了四蹄,猛力朝程武留下的那個缺口闖去。旁邊一人連忙驅馬攔堵,卻不知野豬拚盡了全力逃生,一對尖尖的獠牙不顧一切地拱了下去,將那人的坐騎撞了個趔趄,生生把背上的主人給甩下背來。
程武回頭一看,不禁驚呼出聲,連忙翻滾下馬,扶起落地之人。
餘下人等拔刀挽弓,追趕著倉皇而逃的野豬。直至奔入密林之中,突聽得箭風掃過,緊接著野豬肥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額頭赫然多了支鐵箭。
眾人驚喜回頭,見慕容煜正收起落日長弓,翻身下馬。
這時程武攙扶著那落馬之人也走了過來,上前單膝跪地,“末將保護公主不周,還望陛下責罰!”
慕容煜掃了眼程武身旁的人,見她此刻除了氈帽,露出了盤於頭頂的發辮,一雙盈盈的大眼正望向自己,俏聲說道:“陛下不要責罰程將軍,這事與他無關!”
慕容煜扶起程武,轉身問纖羅,“公主怎麼沒有留在大營?”
纖羅彎腰扶膝,笑著說:“我才不要守在那裏幹等著呢!我又不是不懂得騎馬圍獵的嬌弱女子,小時候跟兄長們在大漠裏玩得比這個還瘋呢!”
她一瘸一拐地朝慕容煜走了幾步,又猛地跌坐在了雪裏。
慕容煜猶豫一瞬,伸手拽住纖羅的手臂,把她拉了起來。
程武打量情形,說:“眼下公主行動不便,也騎不了馬,不如……”
慕容煜打斷道:“你速回大營讓人送副擔架來。”
程武本打算提議讓陛下和公主共乘一騎,聞言隻得把話咽了回去,吩咐了部下幾句便上馬離去。
兵士們牽著馬,收拾了獵物,退到了遠處守著,剩下慕容煜和纖羅兩人沉默地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