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恨阻從容 (一)(1 / 3)

申酉交替之時,陳國的送嫁隊伍經過薊城宣德門,緩緩前往燕國王宮。

隊伍的最前方,是象征著王族身份的華芝傘蓋,典雅喜慶的絲竹鍾鼓、金石管弦。新娘乘坐的輅車緊隨其後,金壁生輝,玄纁輕揚。再往後,是滿載著陪嫁之物的九輛車輿,珍寶琳琅,目不暇給。隊伍的最後,走著送嫁的侍女仆從侍衛人等,逶逶迤迤,浩浩蕩蕩。

慕容煜在群臣簇擁下立於大殿之外,望向宮門。他頭戴著白玉十二冕旒冠,身上的大紅婚服點綴著玄色雲紋,顯得華麗而尊貴。

一名負責婚禮的禮官匆匆跑上殿階,跪下奏道:“陛下,昭璃郡主的輦車已經到了宮門外,隻是……隻是還要再等片刻方能進來。”

慕容煜沒有答話,隻微微側過頭,看了眼身旁的大宗伯。

大宗伯趕緊質問下屬,“為何要再等片刻?我不是再三叮囑過,千萬不能誤了吉時嗎?”

禮官見上司一句話就把責任推得幹幹淨淨,忍不住暗暗叫苦,慌忙解釋說道:“稟大宗伯,原本是應無誤,可郡主所乘之輦乃是九馬所禦的金輅,無法從偏門通過。下官已經吩咐另尋輦車,替換下郡主的金輅。”

此時日漸西斜,吉時將至。重新另找乘輦,再裝飾布置出喜慶格調,至少需要兩三刻鍾的時間。

大宗伯脊背一涼。若是因為別的原因而延誤了婚禮,他還可以順理成章地把責任推到下屬身上,但眼下是因為未曾事先打聽清楚婚車的大小而導致王妃進不了宮,這準備不周的罪名遲早還得扣回自己的頭上。可搜腸刮肚地思忖再三,也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來。

正躊躇間,卻聽慕容煜緩緩開口吩咐道:“那便讓她從正門進來吧。”

大宗伯愣了一瞬,以為陛下一時忘了規矩,低聲提醒道:“陛下,依照宮製,隻有正宮王後的鳳輦方能在大婚之日經正門入宮。若是讓王妃也由正門入宮,恐怕有違祖製。”

慕容煜劍眉輕蹙,視線從宮門方向撤了回來,淡淡地在大宗伯臉上掃過,“寡人不想誤了吉時。宮製裏的這一條,從今日起,就廢了吧。”

身後的群臣聞言皆是一震,紛紛交換著眼色,更有心思敏銳之人,將目光投向了一旁觀禮席上的纖羅公主,揣度著她的反應。

大宗伯背上冷汗直流,局促地左顧右盼著。他一方麵覺得,因為馬車進不了側門就要改寫幾百年傳下的祖製實有小題大作之嫌,另一方麵又沒膽量當眾反駁聖意,隻盼著朝臣中能有人快些站出來諫言。

正在這時,宮門處卻有了動靜。

先是重重棽麗的華蓋從側門中湧了進來,分列兩旁。緊接著,兩道紅色的身影,一前一後地從側門中走了出來。

走在最前麵的女子穿著一身極為華貴的絳色婚服,金箔印出的牡丹圖案在夕陽中閃爍著耀眼光芒,曳地的裙擺逶迤於身後,宛如雲靄間綻出的一抹紅霞。烏黑的發髻中,挽著頂金燦奪目的瓚鳳冠,步搖珠墜之間,是一張嬌妍而生動的麵孔。

走在她身側後方的紅衣男子,身姿軒昂,俊美的不似凡人,隻是眉宇間隱隱透著冷冷的陰戾,讓人既想側目流連,卻又不敢逼視。

二人的容貌並不相似,但又流露出一種相近的氣質來。然則相近之中,又有些細微的不同。在前者的身上,是一種仿佛什麼也不在乎的倔強飛揚,而在後者身上,則成了一種略顯輕蔑的傲倨。

依照習俗,入宮嬪妃的車輦應直接駛入宮門,停於大殿玉階之下。而眼下,這位陳國遠嫁而來的新王妃竟然選擇棄輦獨行,即便是在宮規禮製不甚嚴格的燕國,也引得眾人愕然吃驚,甚至有人低聲議論著扶風侯府恐怕是恃財而驕、才敢這般恣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