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不到四歲就跟著父母來了東海,終日與大海、魚群為伴,比中原同齡的孩子要晚熟許多。換作中原十一、二歲的男孩,聽到阿璃這樣說,就算不明就裏,也多半會紅著臉羞上一陣子,但林崇卻是一臉嚴肅,恍然大悟般地“哦”了聲,“原來是要生小孩的時候才能吃。”他的弟妹都是在東海出生的,對於生孩子的事,他倒是不陌生。
想了想,他抬頭看著仲奕,“裴大哥,你和阿璃姐是要生小孩了嗎?所以阿璃姐才經常吃海膽?”
阿璃在林崇的頭上拍了一下,“胡說八道!”
拍下去後,她又立刻後悔下手重了些,於是語重心長的耐心解釋道:“阿崇,隻有夫妻才可以一起生兒育女,比如你爹和你娘。你裴大哥和我,就像你和你妹妹,是不可以做夫妻的。”
林崇撓了撓頭,麵帶疑惑,“為什麼不可以?”
阿璃忍不住又想拍一巴掌,可轉念想著這孩子長在荒島上也不容易,隻好問:“那你想娶你妹妹作妻子嗎?”
林崇對“夫妻”的概念還有些半懂不懂,但恍惚覺得如果要日日守著那汲著鼻涕、動不動就哭的小妹妹,似乎是件苦差事,於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想!”
阿璃揉了揉林崇的頭,“不想就對!”她朝海岸的靠西的一角指了下,“你去看看那邊的籠子裏困住螃蟹沒有。”
林崇答應了聲,飛奔著跑向了海岸。
阿璃也站起身,籲了口氣,對仲奕說:“跟小孩子解釋個東西還真是麻煩!”
仲奕抿著唇角淡淡地笑了笑,繼而垂下眼眸,繼續整理著漁網。
晚飯過後,阿璃把從吉令換來的酒從船上搬下來,又在沙灘上升了堆火,打算烤了螃蟹下酒喝。
仲奕在她身旁坐下,抬頭仰望著滿天繁星。
東海的夜空中,星星似乎比別處的更亮些。每當夜風輕拂開那變幻莫測、時聚時散的浮雲時,一點點閃耀的光亮便如同情人的眼眸般,溫柔而多情地俯瞰下來。
阿璃跪坐在火堆旁,一麵用叉子翻著烤架上用芭蕉葉裹著的螃蟹,一邊自言自語地念叨著:“螃蟹,螃蟹,快點熟,姐姐今天換回來好幾壇美酒,就等著你下酒了。”
仲奕的目光,緩緩地從夜空移到了阿璃身上,眼中有了笑意。
阿璃放下叉子,換了個盤膝而坐的姿勢,扭頭對仲奕說:“你采的那株珊瑚好像真是價值不菲!那幫商販全看傻了眼。一開始,那個姓錢的商人還想跟我壓價來著,後來見我抬腳要走,急得出了一頭的汗!想唬我,哼,做夢!”
仲奕輕笑了聲,“什麼人居然敢跟你討價還價?下次你去吉令時,把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別在顯眼處,保管再沒人敢跟你議價。”
阿璃格格笑了幾聲,抬手捋了捋鬢邊的頭發,“他們要是知道那珊瑚是你采的,也斷不敢討價還價!”
仲奕垂眼道:“還好我還能采珊瑚,總算沒成個廢人。”
三年前海戰中受的那道腿傷,因為刀口深及筋骨,又在水中泡了太長時間,終究沒有完全恢複。
阿璃的笑意斂去,“不許胡說!什麼廢人?隻不過是走路時稍慢了些,沒別的不同!”
仲奕側頭看著阿璃,神情和緩而溫柔,“阿璃,我隻是隨口說說,並無喪氣之意。當年我本該葬身魚腹,要不是你舍命相救……能夠活下來,已是萬幸,我再不敢奢求什麼。”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再去想過有關三年前那場海戰的一切。
自己是懷著何樣的心情跳下了船,阿璃又是何等不顧一切地跟了來。
要不是阿璃的匕首戳傷了那頭虎鯊、用它的血引開了鯊群的注意,即使自己來得及躲進船底的暗艙,腿上傷口的血腥氣息依舊會引來鯊魚的圍攻……
阿璃沒有搭話,拿過叉子、戳著柴火,良久,才有些躊躇地開了口:“仲奕,你,你想不想回中原?”她瞄了仲奕一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我知道,這件事我們討論過很多次……雖然,島上的日子也不錯,可是,你的腿傷如果能找個好點的大夫看看,說不定可以複原。”
仲奕借著火光打量著阿璃的神色。
自幼相識,讓他對阿璃的每種表情、每種語氣都比任何人更熟悉。他直覺地感到,今晚的阿璃,跟平日有些不同。
“阿璃,”仲奕的眼神探究,“你今天在吉令島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阿璃手中的動作滯了一瞬,“沒有,沒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