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總被無情惱 (三)(2 / 2)

沉寂了一陣,仲奕語氣和緩地說:“延羲如今位極人臣,恐怕太子詹見了他也得小心恭敬。王後有這樣一位兄長,自當諸凡順遂、事事如意。”

青遙揣摩著仲奕的這句話,伸手在鮫綃上輕輕觸摸著,斟酌說道:“以前我心裏,隻有哥哥。但凡對他有利的事,我都願意去做。可是現在,我……”她的聲音有些微顫,纏到了鮫綃裏的指甲掐著手心,半晌,輕聲說道:“我終歸是不會做任何傷害你、傷害東越的事的。”

話音落下,一顆心卻提了上來。

她雖然說得不算直白,但言下之意,竟是把仲奕放在了比自己哥哥還重要的位置。

青遙等待著,手指在鮫綃裏繞了一圈又一圈,可仲奕卻遲遲沒有說話。

她掀起床帳的一角,見仲奕合衣躺在坐榻上,靜默無聲。

“君上?”青遙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仲奕閉上眼,淡然而柔和地說:“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青遙的手捏著帳角,忽覺得胸中憋悶,兀自出神了片刻,她牽起裙擺,慢慢地下了榻。

玉石的地磚寒氣浸骨,青遙赤著雙足,一點點挪到了仲奕的麵前。

仲奕依舊合著眼,長長的睫毛彎出了兩道好看的弧度。

青遙默默凝視著眼前這張俊逸的麵孔。

剛嫁到東越的時候,她覺得仲奕的脾性有些像大哥延均,行事中有種不慍不火的淡然。可相處的時間久了,才發覺那種淡然隻是他用來隱藏自己的麵具。

多少個夜晚,她透過鮫帳、望著從噩夢中驚醒的仲奕,卻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在這東越王宮之中,沒有人比她更能明白仲奕的痛。口口聲聲說著愛自己的父母,可以為了一己之欲,將兒女逼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青遙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仲奕的睫毛。

仲奕猛地睜開眼,隻見青遙穿著件單薄的紗裙,站在自己麵前,一頭青絲未束未係,垂至腰際。

他愣了一瞬,又即刻回過神來,陡然坐起身來,胸中隱隱窒痛,不自覺地向內移了些。

“王後……這是……”

青遙眸光盈盈,躊躇著問道:“我剛才說的話……你可曾聽到?”

仲奕仰頭望著青遙,嘴唇翕合了幾下,繼而垂下了眼簾,緩緩說:“夜裏紫清殿裏的玉石磚地的寒氣極重,你快些回榻上躺著。”

青遙咬著唇,情緒漸漸難以壓抑,“你若是因為我哥哥而忌憚我,那晚又何必從刺客手中救下我?你若是想利用我來拉攏陳國、拉攏我哥哥,為何又不肯親近我?我就是不明白,你既然鐵了心地要推開我,為什麼又要對我這麼好?”

仲奕一直垂著眼。半晌,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輕聲說道:“王後多心了。你是我用東越國最尊貴的禮儀迎娶入宮的一國之後,不論這場婚姻是出於何種原因和目的,我都會盡我所能,讓你過得安樂無憂。但你一早就知道,我無法親近女子,所以,有些事,注定是我對不起你。”

青遙想笑卻笑不出來。

無法親近女子?

那今夜坐在他身邊、笑語盈盈的那個人,又是誰?

仲奕仿佛讀懂了她的心事一般,“我跟阿璃,是不一樣的……我們從小相識,她就像我的……”他頓了頓,自己也陷入了迷茫,尋不出一個合適的字眼來。

青遙盯著仲奕臉上的神情,覺得好像有人拿刀戳進了自己的心裏麵,用力地攪動著。偏生那刀鋒又鈍的很,搓得她痛不欲生。

可再痛又能如何?她和她哥哥一樣,都是驕傲到骨子裏的人。有些話,是永遠也說不出口的。

青遙吸了口氣,費力地擠出道微笑來,挪動著已經凍得有些發僵的雙腿,轉身朝床榻走去。

“青遙。”仲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青遙驟然駐足,卻沒有勇氣轉身去看他。

仲奕緩緩開口道:“不要因為我,傷了你哥哥的心。延羲是這世上最在乎你的人,也是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也會護你一世周全,幫你另尋一位如意郎君。”

他說得突兀,可青遙卻聽懂了其間的含義。

她微微側過頭,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世上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我的夫君。我和他,在神靈麵前有過誓言,今生今世,永不背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