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奕淡淡地說:“我跟母後之間,如今,已是兩不相欠了。”
第二日,仲奕在宮中為延羲設下了洗塵之宴。
大殿之上華燈千盞、燭火通明。
殿外的玉階之上,樂舞的宮女身姿搖曳,隨著絲竹聲翩翩起舞。
新月如鉤,柔光似水,映在了緩緩拾階而上的一道身影上。
絲竹的樂聲嘎然而止,殿上暢飲的眾人麵露疑惑,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殿外。
夜色中,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態輕盈地走上殿來。她的容貌嬌妍,顧盼間明明帶著種張揚,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目光又偏偏如此清澈純淨。身上華貴的紅色長裙,恰與唇上的一抹嫣紅同色,襯得肌膚似雪,青絲如墨。
殿上朝臣貴客皆是平日裏見慣了美女的人,眼下竟似被取走了魂魄般地癡癡望著少女,目光隨著她,一直到了大殿正位之前。
國君身側的裴太後麵露滿意之色,聲音不高不低地說了句:“阿璃,上來為君上斟酒吧。”
阿璃屈膝頷首,發髻中挽著的朝陽五鳳珠釵玲瓏晃動,繼而款步上前,跪坐到了東越仲奕的身旁。
眾人的表情瞬間從驚豔變為驚愕,尤其是幾位上了年紀的老臣,可以說是從小看著仲奕長大,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和女子同案而坐。
阿璃一麵執著酒壺倒酒,一麵偷瞄著仲奕的神色。
仲奕今夜穿了件玄色繡金線的華服,顯得很平日冷凝了許多。他目光低垂,似在看著眼前的酒菜,置於案上的雙手卻緊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浮現。
阿璃把酒杯送到仲奕手邊,湊地近了些,低聲說:“你不要這麼嚴肅好不好?別人還以為你嫌我醜。”
仲奕瞅了眼阿璃,嘴角微微動了動,像是想笑、又像是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隻是接過酒杯來,仰頭一飲而盡。
殿外的絲竹樂又起,歌舞亦恢複如常,眾人慢慢回過神來,該敬酒的敬酒,該閑聊的閑聊,該拍馬的拍馬,卻又都時不時地朝國君的位置瞟上一眼,暗自猜測著阿璃的身份。
仲奕低聲問阿璃,“是母後讓你這樣的?”
阿璃也給自己倒了杯酒喝著,點頭答了聲“嗯。”
“你為什麼要答應?”
阿璃挑起眉梢,“你朝中的這幫人,老是在背後議論你,什麼難聽的話都說過。我今天非得為你出口氣,讓他們知道以前的那些妄言是何等愚蠢。”
仲奕沉默了一瞬,“那些話,也算不上妄言。我的確是不喜歡女人。”
阿璃垂眼抿了口酒,“可是,你跟我……你那天也沒有躲開。”
“那不一樣。”仲奕的語氣溫柔和緩下來,“你不一樣。”
朝中幾位重臣先後上前向國君、太後、王後敬酒,然後又踱到延羲的案前,說些兩國交好共抗北燕的冠冕之詞。
青遙在仲奕的另一側分案而坐,離得約有兩、三步的距離,一直笑盈盈地執起酒杯,默默地啜著,似乎並未因阿璃的出現而分神。
敬酒的人揖禮離去,阿璃聽見青遙側頭壓著聲音問延羲:“哥哥,你怎麼在喝酒?你不是從來不飲酒的嗎?”
延羲的酒案設在了青遙之下。或許是燭光的原因,從阿璃的角度望過去,他線條俊朗的麵容像是陷入了陰影中似的、顯得有些影影綽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