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昨日宮裏辦了繼位大典,今天一早主上又去了太廟,祭祀先祖、冊封了太子……”程武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多說了,趕緊住口,在心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刮子。
“太子?”纖羅的聲音有些迷茫,“誰是太子?”
程武索性閉上眼,抱著豁出去的信念,快速地說:“主上感念先王恩德,決意立先王的庶子王子洵為太子。”
纖羅久久不語,眼圈卻漸漸泛紅。
程武一直聽不到聲音,慢慢睜眼偷瞅了下公主的神色,不禁又在意念中呼天喊地以頭搶地了一番。
“其實吧,主上的這個決定,朝中也是有不少大臣說不妥……不過吧,主上向來做事都有他的道理,末將跟隨主上多年,還未曾見過他做過錯誤的決定。所以,還望公主體諒主上的決定……”
事實上,忠心於慕容煜的朝臣,大多數都反對立王子洵為太子。一則畢竟不是親生,將來若是與慕容煜有不合之處,恐生嫌隙,致使朝政不穩。二則怕有心人利用太子來結黨營私、離間叔侄情誼。三則,包括程武在內的許多人,都打心底裏崇敬著大燕國的戰神,也自然更想看到他將來的親子成為王位的繼承人。
為了說服部下、排除異議,盡快舉行登基大典,過去的幾日裏,慕容煜忙得心力交瘁、數夜未眠。
纖羅的聲音顫抖著,“你以為,我是在介意他立了王兄的兒子為太子?我根本就不在乎這個!”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我隻是難過,他什麼事也不曾對我說過,連登基繼位、冊立太子這樣的事,我都一無所知。我畢竟是和他有婚約的人,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來薊城也是想助他一臂之力,可他,不但不肯見我,還這樣地防備我。”
她雙眸中淚光盈盈,“來燕國前,我也擔心過,他會不會以為,當初我是為了月氏國才答應了他的提親。所以,我把心裏的話都告訴了他,我是真心誠意地喜歡他、想做他的妻子,可他還是不肯接受我。程校尉,你告訴我,他為什麼不肯要我?”
程武也是征戰過漠北的人,知曉大漠民風開放,女子表達起情意來也是大膽直白,但眼下被纖羅這樣劈頭蓋臉地問了句,還是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苦就苦在,他恰恰是唯一能猜出慕容煜心思的那個人。
攻到祁州的時候,那封署了個“璃”字的信,讓一向沉穩冷靜的大將軍眼中有了種不尋常的璀璨光華。日落時分,他因為擔心,領著隊兵士等候在了祁山腳下。當慕容煜騎著追雲、牽著絕影,出現在山穀口時,那滿臉的喜悅,透著流雲細雨般的溫柔,讓程武有種惶恐的錯覺,覺得大將軍很有可能是被妖女施了邪咒……
他能猜到,慕容煜之所以如何著急地舉行登基大典,其實是為了更方便地退掉和月氏的親事。而退親的目的,應該就是為了那位阿璃姑娘吧……
可那位阿璃姑娘,處處透著神秘,搞不好還真是南朝的細作。怎麼看也不如眼前這位公主更適合留在慕容煜的身邊……
程武望著仍在等著自己回答的纖羅公主,清了清喉嚨,斟酌說道:“其實吧,公主也無需太過擔憂。主上從來言出必行,既是跟公主有過婚約,就不會輕易反悔。以末將對主上的了解,鬥膽說一句的話,除非公主點頭應允,主上是不可能強逼著公主答應退婚的!眼下時局緊張,且不說漠北的穩定對大燕極其重要,將來南伐,我們都還指望著月氏的騎兵能幫上一把,牽製住陳國的大軍呢!”
纖羅望著程武,尚有些似懂非懂,卻漸漸的平靜下來。
程武接著說:“我們軍營裏的兄弟們都敬佩著公主的勇氣和信義。還聽說,公主就是當年在大漠裏救了主上和他麾下將士的人。公主在薊城,乃是人心所向,而絕非孤立無援。依末將愚見,公主還不如先安下心來在薊城住著,再慢慢想法讓主上回心轉意。”
纖羅的侍女小雅也扶住她,勸道:“是啊公主,大王也說過,王室的婚姻不比尋常人家,牽扯到的事可多了,什麼事都得從長計議才行。”
纖羅自小生長於王室,又豈會不明白各種利益牽製平衡的道理?隻是她對慕容煜一腔少女癡心,從未想過要用情感以外的方式來維持兩人間的關係……
她靜默半晌,垂眸幽幽地歎了口氣,恍惚意識到,自己將在一場沒有刀光劍影卻同樣驚心動魄的持久戰役中,賭上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