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羅驀地轉過身來,抬頭看著慕容煜,“既是如此,你現在為何又要退婚?你要是退掉這門親事,月氏各部落恐怕都會視其為莫大的恥辱,到時候又……又生事端。”
“此事全是我的錯。”慕容煜又一次道歉,繼而緩緩說道:“當初我們攻打月氏國,並非是貪圖漠北的土地,隻因月氏的騎兵時常侵犯邊境,擄掠牛羊和牧民。如今兩國交好,百姓安居無爭,我想過了,待我登基以後,會撤除月氏國對燕國臣服納貢的要求,讓月氏依舊以你父王為尊,不再依附於燕國。”
纖羅萬沒想到,慕容煜竟然肯放棄花了四年時間、辛苦打下的漠北江山,而這一切,隻為退掉和自己的婚事。一時間,她喉間哽咽,眼角泛起酸意,“你,你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你要登基為王了,覺得我不配做你的王後?”
慕容煜眼見著纖羅似要落下淚來,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和這個無關,公主出身尊貴,是在下配不上。”
他寧願纖羅公主跟自己討價還價、擺出苛刻的條件來談,也勝過這般淚光盈盈、一派委屈地質問自己退婚的原因。他以為,公主應該也很清楚,這樁婚事原本隻是為了安撫月氏而訂下的,於他二人而言,並無任何意義。現在自己甘願將主權奉還,對月氏國而言,乃是天大的好事,縱使月氏各部落覺得有失顏麵,但終究強於亡國之恥。
“你是打敗了我月氏國的燕國戰神,人們心目中的大英雄,怎麼可能配不上?你在哄我是不是?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不肯要我?”纖羅帶著哭腔地質問道。她出身王族,從小倍受父兄寵愛,雖然性格中有著大漠兒女的率性和灑脫,可麵對慕容煜的拒絕,卻難掩一股執拗的悲怒。
“公主何必追究這些細微末節?”慕容煜的語氣中開始有隱隱的不耐煩,“此事於月氏王室而言,有益無損,難道公主對在下提的條件不滿意?”
纖羅公主抬眼望著慕容煜,猝不及防間,從腰間抽出把匕首來,抵在了胸前。
慕容煜大吃一驚,“公主,這是為何?”
纖羅此時已是淚水簌簌直下,“慕容煜,你可知道,當日我為什麼願意答應嫁給你?我的兩個嫡親哥哥,全都死在了和你的交戰中,因為這個,我母後哭得眼都瞎了。可我還是不介意,還是想著你……”
她有些哽咽地說不下去,使勁吸了口氣,“你記不記得,兩年前,你在大漠裏迷了路,還遇到了蜃景幻象?”
慕容煜的嘴唇翕合了幾下,半晌,才說出了口:“你……是那位為我們領路的姑娘?”
纖羅點了點頭,“起沙暴的時候,我就已經看見了你們。可我知道你們是燕國人,所以一直不願幫你們,隻是躲在沙丘後麵、偷偷地觀察著你們。當時所有的士兵都麵露懼色,有的幹脆躺下等死……唯有你,一臉的鎮定,嘴角還帶著笑。”她的表情有些微怔,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你為什麼要那樣地笑?那般從容,那般好看?就好似,好似我們月氏傳說中的天神,俊朗無畏……”
“我望著你好長時間,突然意識到,我不想你死,哪怕你是燕國人……”
她垂下了眼,像是有些羞怯,眼淚卻一直滴落著,順著白皙的臉頰滾下、浸濕了衣襟。
“後來,你送了我這把匕首。你知不知道,在我們月氏,一個男子送佩刀給女子,就是表示想同她結親?我一開始不肯收下,你卻執意要給我……”她一陣抽泣,拚命吸著氣才穩住了呼吸,“你攻下休密,父王氣得要自刎殉國,我當時也存了死誌,跟著他上了城樓。那時我祈求著上蒼,讓我在死之前再見上你一麵,哪怕,哪怕你是來取我性命的人……沒想到,我當真見到了你……你披著銀色鎧甲,騎在一匹神駿的黑馬背上,帶著那種誌在必得的神情、仰頭看著我們……我那時才知道,原來你就是大燕國的戰神慕容煜。”
“你知道嗎,你派人向父王提親的時候,我有多歡喜?我生怕父王不肯答應,哀求了他一整夜,母後為此生我的氣,發誓一輩子不再見我……”
說到此處,她已是泣不成聲,握著匕首的手不停地顫抖著。
慕容煜怎麼也沒想到,纖羅就是曾在大漠中救過自己性命的恩人。更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早已對自己情根深種,絕無聯姻和親者應有的理智和疏離。這讓原本已經複雜的局麵變得更為棘手……
他腦中一片涼意,“公主,你先把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