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憂愁暗恨生 (四)(2 / 2)

對於風延羲,阿璃一直有著種複雜的感覺。

一方麵,她理智地對他提防警惕、保持距離,另一方麵,又感覺命運似乎總在不經意間把他們緊緊相連,想斷也斷不開。

同樣出身暗夷,同樣與扶風侯為敵,他的血是能抑製她蠱毒的唯一方法。如今,就連唯一的弟弟也站到了他那一邊……

風延羲,到底是友是敵?

他的冷嘲熱諷之中,有多少的真心,又有多少的假意?汕州那夜他冒死前來相救,為了替自己抑製蠱毒不惜自傷取出心頭精血,十幾日來朝夕相處,言語神情間的那份關切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可是,誰又能斷定這一切不是為了確保自己能幫他盜出女媧神石呢?

過了許久,屋門被輕輕地推開,延羲衣袂輕揚,緩步走到了阿璃身邊。

出乎延羲的意料,此刻榻上的阿璃並沒有入睡,而是睜著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怔怔地望著自己。

延羲被看得有些慌亂,吸了口氣,問道:“你沒睡?”

阿璃“嗯”了聲,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用手指了下身旁的榻沿,“坐吧。”

延羲依言坐下,內心卻滿是疑惑,一時竟生出種荒唐的念頭,覺得要麼是自己身處夢境,要麼就是蒙卞給阿璃下了什麼惑亂心智、令行為反常的蠱……

阿璃開口道:“你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延羲輕輕點了點頭。

“你當真不會再有傷害仲奕的念頭?”

延羲沉吟一瞬,“不敢保證永遠不會有,但我不會再有謀奪東越王位的打算。”

“什麼叫不敢保證永遠不會有?”

“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定。若是他傷害青遙,我沒有理由坐視不理。”

“那沃朗呢?你會不會利用完他,就想辦法除掉他?”

延羲的嘴角牽出一道笑,“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沒有利用他?如果非要說利用,我也隻是僥幸占了天時地利人和。”

阿璃咬著嘴唇,遲疑片刻,問道:“那我呢?在你眼裏,我是敵是友?”

延羲凝視著阿璃,沉默了半晌,繼而緩慢說道:“這取決於你。你想做我的敵人,還是朋友?”

屋內寂靜無聲,隻有熏籠中偶然傳來的炭燒的劈啪聲。

阿璃垂下雙眸,歎了口氣,慢慢說道:“你問我,如果你從未想過殺仲奕,我是不是就會信你多一些,我想了很久,說到底,你跟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若不是你當日的那個念頭,我可能不會一直這樣偏激地對待你。”頓了頓,繼續道:“你說得沒錯,我自己也不是什麼清白高尚的人物,謊話說得不少,連對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也從未做到過完全的坦誠。事實上,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對人和人之間的信任不報一點希望了,偶爾有那麼一次的犯傻,結果隻是讓自己更絕望……”

延羲一瞬不瞬地望著阿璃,眸色逐漸深邃起來,仿佛水墨氤氳無聲地彌散在了眼底。

阿璃的睫毛迅速扇動了幾下,最終,緩緩揚起,目光清澈似水,“其實,你有沒有覺得,你和我,有些像……都是可以為了活命、為了在意的人,做到不擇手段、不顧道義。隻不過,你我選擇的方式不同而已。我無權指責你的選擇,也無權左右沃朗的選擇,以後,你們的事,我不再過問。”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來,你我做朋友更合適。且不說你跟我的一場交易,你妹妹嫁給了我最好的朋友,現下我弟弟也成了你的盟友。”

延羲眼神一動,“你最好的……朋友?”

阿璃怔了下,隨即反應過來,低聲說:“這件事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如今我也沒什麼可瞞你的了。我跟仲奕相識了十多年,從他還在陳國做質子時開始,我們就已成了知己好友。”她不自覺地輕彎了下嘴角,“算起來,他好像是我唯一的朋友……”

延羲欲言又止,阿璃這時卻伸出了手,抬眼看著他,“延羲,我也想和你做朋友。我不能保證對你沒有一絲的猜忌,但我會盡量做到理解你、相信你。你,可願意交我這個朋友?”

延羲沉默地看著阿璃,神色有些複雜難懂。

半晌,他弧形優美的唇線慢慢抿出道笑,緩緩握住了阿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