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璃還是捕捉到了,他深邃眼眸中那一閃而逝的傷痛……
她很難去猜測,風延羲懾人的權勢和財富背後,有過怎樣陰暗與無助的過往?
那冰冷傲倨的外殼下,是不是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柔軟與溫情?
兩人相顧沉默了許久。
阿璃再度開口,語氣中已沒了先前的憤怒,“你為什麼要讓沃朗來陳國?你明知道這次的宛城之行凶險萬分,連你我都有性命之憂。”
延羲說:“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懷疑我別有用心?”
阿璃避開延羲灼灼的視線,“不是我偏要疑心你,隻是你這人太會算計……”
延羲嘲諷地一笑,“比我會算計的大有人在,包括你自己。”
他不等阿璃反駁,又繼續問道:“如果我說,我讓沃朗來陳國,隻是為了讓你高興,你信不信?”
阿璃的嘴唇翕合了幾下,卻始終沒有開口。
延羲盯著阿璃,一字一句地問:“那麼,若是我從未想過要殺東越仲奕,你是不是就會信我多一些?”
阿璃的眼神遊移,臉上是掩不住的驚訝,“你,你什麼意思?”
不可能,延羲怎麼會知道自己和仲奕的關係?難道,他在溫泉宮安排的有細作?可宮裏的人,就算見過,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的身份……而且如果是這樣,延羲應該早就該知道了……
延羲心中,本尚有一絲懷疑,可阿璃現在的表情卻確確鑿鑿地證實了他的猜測。
“原來如此。”
他語氣中流露出自嘲般的苦澀,“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你第一次見到我,就能恨我入骨。當時你眼中的那種恨意,根本不是一個殺手該有的。”
阿璃避開延羲的目光,手臂掙脫開來,忍著腿傷的牽痛、踉踉蹌蹌地去揀地上的拐杖,嘴裏低聲而快速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東越仲奕和這事有什麼關係?”
“你敢說,他不是你最在意的那個東越男人?”
延羲衣袖輕拂,內力化為掌風而出。阿璃剛剛扶起的拐杖“哢”地斷開,令她陡然失了支撐,倉皇間,隻能伸手抓住了延羲的衣服,整個人半倚到了他胸前。
延羲一動不動,口氣清冷地繼續說道:“你背叛我父親,是不是也因為他?我早該猜到,他沒有再派人去劫青遙,就是斷定了陳王不會放棄聯姻的打算,所以幹脆讓你直接去刺殺東越仲奕……”
他扳著阿璃的肩膀,迫使她抬起頭來,“你總說我謊話連篇,可你又何曾對我坦誠相待過?我立過重誓,此生對你言無不實。不管你相信與否,我對你,有過隱瞞,卻從未有過欺騙。我現在問你,那個人,是不是東越仲奕?”
他本是個心思深藏的人,可不知為何,此刻卻被一種無法扼抑的情緒支配著,偏執地非要聽阿璃親口承認,東越仲奕就是那個讓她可以不顧一切的男人。
阿璃被延羲的目光逼得無處可遁。
她咬了咬嘴唇,截然地說:“是!仲奕是我最關心最在意的人!如果你想用這件事來要挾我或者他,即使我拚得玉石俱焚,也不會讓你得逞!”
她十幾日寢食難安,身體早就虛弱不堪,加上今日和沃朗、延羲的爭論,惱怒攻心,氣息已然不穩,此時竟覺得整個人竟有些頭暈目眩起來。
阿璃深吸了口氣,抑製住情緒,仰頭盯著延羲,“你是如何知道我跟仲奕的事?你是不是在他身邊也安插的有細作?”
延羲終於移開了目光,一語不發地凝視著嫋嫋生煙的熏籠香爐,半晌,緩緩開口道:“芙蓉剛從東越趕來。聽說慕容炎死後,燕國的士兵為了泄憤,想要……拿你坐騎的屍體出氣。這件事,傳到了東越仲奕那裏。沒想到,他竟然修書給慕容煜,求他賜還墨翎的屍體。”
他頓了頓,看向阿璃,“能讓一國之君做到這個份上,想來,你和他的交情非同一般。”
仲奕這樣做,無疑是在表明,他就是指使魍離刺殺燕國國君的人。身為一國之君,公開承認雇傭殺手,幾乎就是自毀名譽,不但燕國人會他恨入骨髓,連原本就對他頗有微詞的東越人,也會更看不起他!
阿璃的手無力地攥著延羲的衣襟,緊緊閉上眼,又是心疼墨翎,又是擔心仲奕,霎時悲怒交織、急火攻心,腦中懵地一片空白,整個人虛脫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