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全黑,密林之中並不半點星光,一陣夜風吹過,空氣中彌散著草木特有的清香。
阿璃曾無數次在野外露宿過。隻是以前陪著沉默的墨翎,她能呱呱地自言自語,而現在身旁的這個男子,讓她有些莫明的緊張。
她沉默地坐著,期待著烏倫能開口說些什麼。
烏倫似乎比阿璃還要沉默,一直靜靜地喝著馬奶酒。
他也曾很多次天為被地為席地在野外過夜,但和一名女子相伴,倒是第一次。
忽然記起了什麼,他伸手從懷中摸出阿璃送給他的那個黑色錦囊,解開係帶,從裏麵取出一顆如鵝蛋黃大小的夜明珠來。
濃濃的夜幕下,他手中的夜明珠仿若玉輪皓月,熠熠生輝,漫溢出銀色的光暈,將三步以內的事物照得清清楚楚。
阿璃再顧不得矜持,跪坐起來,驚喜地說:“你有把這顆珠子帶在身上?我得來以後還從未在夜裏用過,今晚剛好派上用場!”
烏倫把夜明珠放在大氅的邊角上,阿璃用手合住珠子,放開,又合攏,又放開,銀色的珠輝隨之一滅一亮,光彩閃耀。
光影幻動之中,她衣袖輕舞,笑靨如花,宛如夜色中綻放的一朵百合。
烏倫目不轉睛地盯著阿璃,眼中泛出了溫柔的笑意。
阿璃玩了一會兒,似真似假地說:“早知道這麼好用,就不給你了。”
烏倫回過神來,“原本就是姑娘之物,當日我來不及還給姑娘,今日剛好物歸原主。”說著,他把裝珠子的錦囊遞給阿璃。
阿璃撲哧笑了聲,不去接錦囊,反倒伸手抓了馬奶酒過來,“送出去的東西,豈有要回來的道理?就算我真的後悔了,也不能言而無信。我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失信之人。”
烏倫默不作聲地看了阿璃一會兒,緩緩移開目光,低聲卻誠摯地說:“姑娘今日舍身相救,在下感激不盡,他日若有機會報答,我必當萬死不辭。”
阿璃側頭去看烏倫。
瑩瑩珠光之中,他線條俊朗的側麵隱隱綽綽的,鍍著一層虛幻的光影,明明離自己很近,卻又顯得那般的不真實。
她遲疑問道:“你既然能引來陳國龍騎營的追殺,想必在軍中的職位不低吧?”
烏倫沉吟了一瞬,說:“在下官居屯騎校尉。”
屯騎校尉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職位。可在阿璃接觸過的人當中,確是算不上什麼。
阿璃抿了下嘴角,繼而打趣似的頜首一禮,“原來是校尉大人。”
烏倫垂目牽了牽嘴角,正欲開口,卻聽阿璃又問道:“那你一定見過燕國的大將軍慕容煜了?”
烏倫臉色一僵,抬眼研究著阿璃的神情,輕吐了兩個字:“見過。”
阿璃的目光卻凝在了黑暗中的遠處,像在思索著什麼,自語道:“戰神慕容煜……世上果真有人能夠戰無不勝嗎?”
烏倫的神情鬆懈下來,淡淡地說:“世上哪兒有不打敗仗的將軍?不過是僥幸而已。”
慕容煜的戰神之名,來自於他過去八年的不敗戰績。據說他一生之中,從未輸過一場戰役。先是滅掉了野心勃勃的東魏,後又擊敗了漠北霸主月氏,讓北燕的版圖在短短幾年中擴張了不止三倍。
阿璃喝了口酒,說:“你們的戰神雖然厲害,可他對南朝的兩個國家並不熟悉。那裏的風土地勢跟北國的很不一樣,他想要像攻下月氏那樣拿下陳國或東越,隻怕是不容易。”
烏倫點頭讚同,“在南朝作戰,無論是兵力調配,還是作戰策略,都跟在北方大漠平原上的不同。”
阿璃默不作聲地喝著酒。兩年多前,她奉命刺殺了衛國的大將軍和鎮南王,讓陳國趁機突襲,一舉滅了衛國。但事實上,她自己對國家之間的爭戰從不真正關心。一個連自己屬於哪國都不清楚的人,根本不會在意誰輸誰贏。
可如果有一天,北燕南伐東越,她會不會為了仲奕去刺殺慕容煜?若她出手,可有把握殺了燕國的戰神?
烏倫探究地看了眼阿璃,輕聲問:“在想什麼?”
阿璃回過神來,淺淺一笑,把酒囊遞給烏倫,“你去過漠北嗎?給我講些有關大漠的事吧!”
烏倫接過酒囊,喝著馬奶酒,講起了塞北飄雪、長河落日、千裏風沙。他的聲音清朗中帶著磁性,描述地又細致生動,阿璃聽得入神,心生向往,恨不得馬上召喚來墨翎,飛去塞北大漠看看。
“有一次,我與幾百名騎兵追擊月氏人,向北一路疾馳。月氏男子擅長馬術,從小吃睡在馬背上,可以幾天幾夜不下馬,而我們的騎兵雖然精銳,卻也經不起沒日沒夜的追趕,第二天夜裏就被月氏人甩掉了。等天明時,我們才發覺已經入了沙漠腹地,於是趕緊調頭朝回走。這時,卻突然起了沙暴,卷起漫天黃沙,人和馬睜眼都很困難,根本無法辨識方向。等沙暴停下來的時侯,我們已經偏離了來時的路徑,完全迷失了方位。”
“那怎麼辦?”阿璃忍不住插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