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很小,小到前不久我父母不得不消失。一張大床倚靠在三麵圍牆上,一小步遠的地方是一張大桌子,桌子之上就是一扇大到天花板上的窗子,大半麵牆就是個大的不可理喻的窗子,窗戶常年失修,在我父母消失之前就把玻璃卸下來了,以至於現在我總有一種流落街頭的感覺。哦,門,是從來沒有過的,我忘記了父母在的時候的情形了,甚至連父母的樣子都忽略了。總之我現在的居住環境就是如此。我忘記我之前是不是要睡覺的,反正從我清晰的記憶開始,我一直都坐在床上趴在桌子上的。
窗子是麵對馬路的,謔,好寬的一條馬路,可我模糊的記憶裏沒有見過馬路上通過一輛車。從父母消失之後,我忘記了很多,好像我的某些記憶也隨他們消失了。我忘記了窗子上掛沒掛窗簾,如果從來也沒掛過,我們從前又是怎樣相安無事地睡覺的呢,可現在的的確確不見什麼東西垂下來可以遮住這個大的空洞。我忘記了這個房子是怎樣的存在了,我並不知道它在哪,它的周圍除了這個馬路,還有什麼。我忘記了,我從什麼時候進來的了,就一直沒有出去過……
我呆坐了多久了?我也忘記了。我的眼皮一直在顫,是困乏,可是我還是一動不動地呆望著那條偶爾會走過路人的馬路,他們都會表情怪異地盯住我,好像還在冷冷地笑著。我並不感覺餓,可能在不久之前我吃過飯了,雖然我沒有任何印象。我又有種感覺,覺得父母才剛剛消失,他們是做好了飯,等我吃完,然後再帶著我一半的記憶離開的。
天黑了下來,屋子裏是沒有燈的,但馬路旁邊是有許多高高在上的路燈的,橘色的燈照得很亮,我還能看清我手掌上的紋路。這時候,馬路上的人多了起來,周遭也變喧囂了起來。路人都在大笑著走過,不忘向著我投來一個怪異的,讓我頭皮發麻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仇敵,而這個仇敵又是個脆弱的怪人。
我還是不覺得餓,眼珠已經戰勝了眼皮,頭腦好像也清醒了不少。我覺得一切都是陌生的,都是我第一次見的,我拉開桌子的抽屜,看到了一串鑰匙,每把鑰匙都是嶄新的,都在橘色的燈光下閃閃發光。我感到我的頭皮上頂了幾雙眼睛,惡狠狠地鑽著我的頭皮,想要鑽透它直直的勾住被我的頭擋住的鑰匙。就在我看到鑰匙的那一刻,周圍一下子就靜起來了,靜的太明顯太唐突了,讓我不敢抬頭看看那群像是和我有仇的怪人。我看到了鑰匙,那麼一串嶄新的,鋥鋥發亮的鑰匙,我用手擋住從外麵來的視線,警惕地抬頭看那群怪人。隻怪他們太遲緩,朝我這裏伸長的脖子收的太慢。他們又繼續大笑,繼續著他們的路,醉漢還是倚在街燈下麵往嘴裏灌酒,紅男綠女摟摟抱抱幾步一亂摸幾步又一熱吻,紅衣女郎衣冠不整還沒有找到今晚的客人,白領正提著他們的手提包心事重重的趕路……
我的眼緊緊盯著那瞬間正常的路人,手小心翼翼地攥住鑰匙,把它們掛在我內側的腰帶上。我不知道自己的褲子在裏麵怎麼還有一條腰帶,更不知道在褲子內側還有個不薄的口袋,像是專門為這串鑰匙準備的。做完這些事,我輕輕地把抽屜推回去,盲開著其他的抽屜,用手悄悄地探裏麵有什麼。事實證明,也隻有這一串鑰匙了。路人沒有再朝我看一眼,像是都已經心知肚明了,完全無視了我,我是了這個唐突的房子。
夜越來越深,路人稍稍安靜了些,有的急著趕路,有的鬆鬆散散的踱步,有的直接在這段路上來回晃蕩……我不困,也不餓,腰裏的鑰匙隔著我,讓我時刻警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