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火,鋪天蓋地而來的大火……
搖曳的紅燭,
嫣紅的嫁衣。
十萬荒漠,千裏孤墳,
皓月清輝下墳頭突然開出的那一樹銀光閃爍的海棠花……
“呼!”蘇倩長吐出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推開雕花木窗向外望去去:夜色已深,寶藍色的天空中群星暗淡,隻餘一輪素潔的滿月。清輝如水銀般流瀉在院門口那一樹盛放的白花上——海棠!
“啊!”
蘇倩驚嚇地大叫一聲,這與自己夢中的最後一個場景是何其相似!她再也顧不得許多,赤著腳就衝出了房門外。
“你也睡不著嗎?”
海棠樹下不知何時竟然站了一名男子——清俊的臉,孤傲的眉,彎彎的帶著笑意的眼睛,微微翹起的唇角,一身素白的道士棉袍——蘇倩突然隱隱地對男子生出了一種奇異的親切感。
“我見你這院中海棠開得甚好,便忍不住走了進來,希望你別見怪。”
男子微笑著抬頭看了看海棠,又望向蘇倩略帶歉意地說道。
一定是我剛才被海棠吸引了目光,所以才沒注意到他走進來。
蘇倩想著也回以男子微微一笑:“沒關係,你也是這裏的道士嗎?白天怎麼沒見過你?”
這不大的道觀,統共也就那麼十多個道士。氣質如此高華出塵的一個人物,自己如果見過,是一定不會忘記的。
“哦,我是專門負責守夜的,白天都關在屋裏睡大覺呢,嗬嗬!”男子微笑著走到蘇倩麵前,紳士般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明月。你可以叫我——誒?”
男子突然微微張大了口,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蘇倩順著男子略微低垂的目光朝自己腳上望去——那一雙瑩白可愛的小腳此刻正毫無保留地裸露在如水的月光下。
微風輕輕拂過腳麵牽扯出些許涼意——蘇倩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太過激動竟忘記了穿鞋。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但蘇倩下意識裏就感到一陣窘迫,臉刷一下就紅了。她連忙低下頭後退幾步,雙腳並在一起極力地往後縮,以盡量將腳藏在身前的陰影裏。
明月看著蘇倩的舉動,點漆般的雙眸裏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似是懷念,又似是痛惜。
然而蘇倩並沒有看見,當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時,隻看見眼前那一雙托於男子手心的精致繡鞋。
“起風了,當心著涼。”
“哦,那個……不,不用了。我回屋去穿!”蘇倩說著轉身就朝屋裏跑去,然而剛邁出一隻腳,就突然被男子攔住了。。
明月的聲音清冷而溫柔,帶著絲不容置疑的決絕在蘇倩身後響起:“從這裏到屋內還有一段距離。”
“沒關係,我……”然而不待蘇倩說完,明月已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抬起蘇倩的腳為她穿鞋。
蘇倩有些怔忪地低頭看著他,一時無話。
明月的頭發很長,蹲下身時發梢已經垂到了地上,墨玉般的烏發間夾雜著幾縷銀絲,在清明的月色裏顯得尤為刺眼。
“你今年,多少歲了?”
蘇倩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明月已經穿好了鞋正要起身,聽到蘇倩的話身子突然微微一震,就這樣停住了起身的動作。蘇倩看到明月的異樣,一時也覺得自己實在唐突了些。不過轉念一想,明月雖然有幾根白發,但那清俊的臉和頎長身形怎麼看也不會超過三十歲,應該也不會太過介意。蘇倩輕輕地拍了拍身前仿佛被施了定身術般一動不動的男子,小心地試著喚了一聲:“明月?”
明月低著頭,身下是一片漆黑的陰影。
蘇倩看不到明月的表情,卻不知為何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徹骨的悲傷,而那悲傷的源泉,正是眼前這一動不動、默然無語的男子。
蘇倩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也就這樣靜靜地站著。
夜色突然變得陰沉,蘇倩抬起頭,隻見月亮不知何時已被層雲隱沒,天空中早已是漆黑一片。
一陣夜風吹過,蘇倩猛地打了個寒顫,然而她隻是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絲毫沒有提出要進屋取暖,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
“你嫌我老?”明月的聲音終於想起,隻是極低,莫名地壓抑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