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同學都好心地跟她說,有好幾個都爛了。家璿隻說了聲,“沒事的,還有好的地方呢。”即使水果爛掉,家璿也不忍心把它吃掉,因為,這哪是爛水果啊,這是女兒積攢了許久的思念。
到了車站,一大幫黑壓壓的全是學生,座位已經滿滿當當的,走道裏也站了好多人,這一路肯定又不容易。即使這樣,也絲毫不能讓家璿泄氣。
沒買到坐票,就站著回,一路3、4個小時。不過沒關係,哪怕人家鞋子踩到家璿腳上,哪怕自己握著拉環的指關節紅的跟胭脂一樣,哪怕家璿的腳腫得跟豬蹄膀一樣,她都渾然不覺得苦或累,打了雞血般一想到回家就精神煥發。家璿已經很有一套策略了,臨行的早晨水米不進,以免給自己找麻煩,汽車不僅沒廁所,中途也很少停車,東西帶那麼多,人又多又雜,怎麼能不防個萬一呢?
何況自己隻有一隻手來照看著,還要時不時護著揣在大衣下麵的發糕,這是今天早上食堂的早點,家璿知道媽媽就喜歡吃這些甜糯的小食。盡管在那偌大的食堂裏,拿著裝在袋子裏很不好意思。
對於像這樣沒有豆沙沒有肉鬆的幹糧,同學們是不大稀罕的,甚至有的做了很漂亮的投籃動作,這小小的兩塊發糕就以一個漂亮的弧度被扔進了剩菜桶裏。
果然,同一件東西,對每個人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而家璿還當個寶貝似的,要裝好帶走,這讓家璿莫名的有種羞恥感。雖然自己不偷不搶,但是那麼奇怪的竟然滿臉通紅。別人更不會想不到的是,她還要怕它冷掉揣在懷裏捂三四個小時。
照說範爸爸的職業算是很多人羨慕的了,有自己的診所和藥鋪。可是家璿仍覺得自己很貧窮,就好像是跟範媽媽覺得的一樣,在這個家裏永遠是坐吃山空,毫無“貢獻”的。
不僅僅是家璿這麼覺得,範爸爸也是這麼想的。曾經一次家裏突遭的巨變,就讓家璿看到了這些本該埋在心底的東西。
雖然家璿本身就很單薄,衣服也是範媽媽在農貿市場的旮旯裏買的,很不合身。冷風就從窗戶縫那裏鑽進來,開始還不覺得多冷,漸漸地直到頭皮也起了雞皮疙瘩,才覺著已經很冷了。這一定是暈車的人開的吧,這麼冷的天,還開的不是一般的大。家璿隻得把揣著的發糕又往貼身的地方靠了靠。
幾個小時的餓和冷,仿佛都不重要了,當家璿看到那熟悉的建築,熟悉的草草木木,熟悉的灰藍的背影,熟悉的小店鋪和地攤。
家璿是第一個衝下車去的。
每次放假隻能待兩天,幾乎一秒種都不想浪費。
照例是母女兩個吃完飯,範爸爸還是躺在自己的小診所裏屋午睡。
家璿也不敢去吵醒他,就從背包裏掏出自己攢了半個多月的水果,有的已經幹癟下去,皺巴巴的。就好像從小吮的母乳,已經在家庭和孩子的重擔下,不知不覺被時光吸去了水分那樣風華不再。看了難免心疼。範媽媽劈頭蓋臉,把家璿一頓嗬斥怒罵,“早說了你自己吃,自己吃,帶回來這樣了,還不是要扔,說起來是會勤儉節約呢,怎麼這麼不懂得過日子?一點不動腦子。下次不許再帶了,家裏要什麼沒有。再帶我就全給你扔掉。”
家璿被媽媽的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弄得沒了神,說“知道了,不帶了”也不是,說“帶”也不是。
再想想自己懷裏的糕,怕是不敢再給媽媽知道是這樣帶回來的呢。隻能偷偷轉到裏屋,小心翼翼的從撩起的大衣下麵,掏出保存完整的發糕,揭去一層層的包裝袋,好家夥,還是溫熱溫熱的。就趕忙拿到了廚房給媽媽,這下倒是範媽媽有點蒙,怎麼也不明白這麼遠帶回來怎麼還有點熱?家璿隻能從實說,自己是怎麼一路帶回來的。範媽媽並沒有剛剛那麼大火氣了,隻是背過身去,輕輕的說了句,“以後別帶了,媽媽在家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