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竹海,綠浪翻滾,沙沙作響,隻有滿世的青翠於眸間彌漫交錯,勾人心弦。
方玊再次回神之時,已是離了那洗垢潭邊,憑空出現在了竹苑之中。院中桌上的清茶尚有餘溫,正嫋嫋泛著茶香,恍若方才一幕隻是午間淺酣,夢醒已是無跡可尋。
月容聽得院中異聲,自屋中摸索出來,又側耳細聽了片刻,方才猶疑問道:“是方姐姐回來了嗎?”
方玊神思一斷,忙上前輕扶與她,溫言道:“是我,剛回來一會,那裏需要你出來迎我。”
“無妨,我活動活動也好,省得整日裏悶在屋中憋壞了。”月容柔婉說道,順著方玊的力道,邁步進了內室。
方玊扶著月容至榻上坐下,才坐到了她的對麵,又從爐上提了新開的熱水,燙了茶盞。
月容聽得一兩聲茶盞輕擊叮鈴脆響,知方玊必是在忙,遂插言道:“你剛回來,還不快歇息一下,怎麼還有閑情泡茶。”
“茶、熱水都是你早早備下的,哪能累的到我,這還是沾你的光呢。”方玊手下不停,為她斟了一盞竹葉茶,方才歇了下來。
月容執起茶盞,單指細畫著盞底,也不知是茶水太過滾熱,還是屋外鳥鳴太過擾人,她側首麵向窗外,杯中茶卻是一直不曾入口。
方玊笑著搭言道:“我這手藝是不如你,但你也要捧場一二吧。”
“方姐姐那裏的話,折殺我了。”月容低下頭,借著啜茶隨意問道:“方姐姐,你可曾尋到了洗垢潭?”
方玊頷首答道:“尋到了,的確是一處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那你可用了那潭水?”月容突然急言問道。
方玊一怔,不知她為什麼這般急迫,一時未曾反應過來。
月容也似察覺到自己的態度太過,拍著腦門撒嬌道:“我這也是擔心方姐姐去不了額間的花妝,被徐莫玄仙責怪。語氣過激了些,方姐姐可不許怪我哦。”
方玊心中暗覺桑落來仙界一事,還是不要被別人知曉才好。心念一動,順著月容的話頭,將此事隱了下來。
“怎麼會,已是去了。說起來還是要多謝與你,要不是你,我也尋不到那裏的。”
月容展顏一笑,麵色輕鬆了些許。兩人又是一番笑鬧,月容才起身離去。
方玊捧起茶盞,借著杯底餘存的茶水,打量著自己的容貌。梅花妝盡,隻餘眼尾紅痣燦然若初。
她與他的最後一絲聯係,終是斷了。
方玊忽然心中一痛,手中杯盞輕晃,泛起淺淺細波,水中印照出的紅痣也逐漸模糊起來。妖豔如血,合著淺黃色茶水,猶若一場漫天大火,一如此時人界的方府。
人生八苦最難消,鳥報四喜頂風流。人生四喜,莫不過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今日,可算得上是方卿淵一生最為得意之時。一早,便有報喜官快馬來報,方卿淵得上金筆親點,獲武舉殿試一甲頭名,擇日入京領賜。
薛靈芸大喜過往,一邊嗬斥著封賞,一邊又忙打算著掛紅鬧喜。一時間,方府裏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方卿淵隻覺滿腦都是喧囂吵嚷之聲,亂哄哄的好生頭疼。他悄悄避開眾人,連貼身小廝也未曾知會,獨自一人從府中偷溜出來。
冬日已至,柳絮般的飛雪將長興街裝扮的銀裝素裹。年關將近,路上行人結雙成對,熙來攘往,越發襯得方卿淵一人孤單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