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命懸一線的讀書人(1 / 2)

陰曆七月十七,白露。北山的叢山峻嶺,秋意漸重,群獸養羞。

值此節氣,遙看整座北山,雲山霧罩,像一塊巨大的、吸飽雨水的綿團,孤零零在涼風中逐漸冷去。

這座北山,其實隻剩下半座山。

不知經過了幾輩人的肩挑背扛,竟將北山順著山巔一分為二。山南為陽,有天朝庶民繁衍生息。山北為陰,早已是一片空寂的死地。

北山之巔,陰陽之間,也就留下了這道雄奇的人造“天塹”。

天塹高千丈,其間,倒栽蔥似的掛著一個清瘦的年輕人。

年輕人腰上綁了一條鎖鏈,在空蕩蕩的天塹間微微搖晃,長發散亂,一身煙青色褂子,被山風吹得肆意翻飛。年輕人眼神無光,許是已經昏死過去。

“喂!喂!……真昏過去了?!”

聲音來自鎖鏈這一頭。六七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緊緊抓著鎖鏈,正遊刃有餘地緩緩回收,把昏過去的年輕人拽到安全地帶。

“這失足跌落的,可是文書嶺見習弟子陳遠枳?”

北山玄關嶺一處高台上,稀疏地站著幾個人。當中一位中年男子,雖然身材發福,卻相貌俊朗,衣冠楚楚,像是大戶人家出身。此時他正遙望著隨風搖擺的年輕人,淡然地問道。

“瞧那瘦得跟隻猴兒似的,定是文書領的陳遠枳!”旁邊一個身著短衫、敞著懷的彪形大漢附和道,嘴角閃出一絲譏笑。

“這陳遠枳在其他測試中表現還算出色,隻是這門膽識考核,須徒步走到那天塹之間……文書嶺的練士本就身體單薄,會不會略顯強人所難?”一個文質彬彬卻須發皆白的老者,在一旁打圓場。

“嗯……”一個幹瘦的駝背老人應了一聲,自顧自地說:“我昨夜卜了一卦,今年的宗門冠禮,或許仍是凶多吉少,若是連這點膽識和決心都沒有,隻怕不僅難覓獸緣,更會深陷險境啊。”

這座堪稱鬼斧神工的北山,正是天朝開國宗派之一的北山宗綿延生息之所。聚在玄關嶺高台上參觀練士考核的,是北山宗各嶺之主。

白露三日後,北山宗即將迎來一年一度的宗門冠禮。

…………

天塹邊,幾人已經將昏死的年輕人拽了回來,安排了專人把他背去治療,又催著去給下一個參加測試的人綁縛繩索。

這個不慎失足跌落天塹,被嚇得昏厥的年輕人,此時終於緩過氣來,愁眉苦臉地靠在一塊巨大山石上,曬著太陽,收拾著剛剛散掉的發髻,一邊觀望著這幫參加膽識考核的師兄弟們。

他叫陳遠枳,北山宗文書嶺的見習弟子,如今已經在北山宗的第十個年頭了。

乍看起來,陳遠枳的確就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個頭兒不高,長發枯黃,尖嘴猴腮,一雙懶洋洋的星眸,一身文書嶺標配的煙青色對襟長褂,褂子上幾條衣衿總是仔細係得緊緊的。

難得山裏放晴,秋日的暖陽把山石烤得溫熱,靠著山石的陳遠枳,竟有些瞌睡了。他心裏糾結著:我幹嘛非要來逞這個能耐呢,老老實實窩在文書嶺看會兒書多好。

…………

陳遠枳,是個讀書人。

他那從未謀麵的父母,或許盼著他將來能知書達禮,在陳遠枳出生百日後,就把他丟在一院私塾的柴扉前。

而那位把他養大的私塾老師,更是堅信陳遠枳該繼承家業,做個教書匠,讀一輩子聖賢書。

可惜,無論父母還是老師,都已經離他而去,死的死,散的散。除了那老光棍私塾老師愛不釋手的幾卷竹簡、相依為伴的幾隻母雞,陳遠枳再無其他家產可繼承。

無奈母雞也熬不過歲月,在陳遠枳長大的這些年,一隻接著一隻地撒手“駕羽西歸”。

僅留下陳遠枳自己,還堅守著自己是個讀書人。

…………

“得!又掉下去一個!”

遠處不知是誰一聲呐喊。隨後眾人一陣哄亂,吆喝著號子拖著鎖鏈。陳遠枳知道,自己多了個同病相憐的夥伴。

果然沒過多久,幾個人攙扶過來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

“呦!這不是徐妞妞麼。”

陳遠枳樂了。

被攙過來的青年名叫徐浪,北山宗玄關嶺弟子,皮膚黢黑,肩膀寬厚,也散著發,長著一張大嘴,一身短衫,趿著雙破草鞋,此時正垂頭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