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無辜的人死於非命,罪惡元凶頤養天年。插洋跳就是殺鬼子,是胡子的黑話。去往香火屯的路上,胡子們或者聚在後麵,或者跑在前麵探路,幾個炮頭也和大紅襖有意拉開距離,看見她扭頭張望便故意大聲說幾句天上地下的話。死了幾十個同伴,胡子們栽了大跟頭,可一個罵娘的都沒有,大紅襖知道要出大事了。按照以往的陣勢,五步之內必有十幾條長短槍簇擁著她,現在她的身邊隻有二丫頭一個人。大紅襖勒住馬,聚了四個炮頭在自己身邊:“把心窩子裏的話都掏出來,別掖著。”跨三江點燃了煙袋鍋子,幹癟的嘴隻顧得吞吐。小金山吐痰擦鼻涕:“今年咋這冷?”九川好把從皮襖裏掏出盒子炮,朝著遠處的胡子吆喝:“都學著點,別把吃飯的家夥凍啞巴嘍。”“瞅你們一個個的熊樣,沒人逼著你們幫我報仇。”二丫頭也是炮頭,撥轉馬頭走了。“好話留著下酒,孬話現說現埋,都別進心。”大紅襖摘了皮帽子,擦光頭上的汗珠:“要走現在就走,進了香火屯就得跟我插洋跳,誰反悔我剁了他的腳後跟。”跨三江把煙袋鍋子在馬鞍上磕了磕:“我年歲最大,倚老賣老說一句。照規矩,大櫃一句話誰都得拎著腦袋往前衝,大櫃仁義,知道家家的炕上都養著爹娘老婆孩。人走山不走,往後有啥事吆喝一聲,大櫃絕沒二話。”小金山一張嘴,上麵的牙齒金黃下麵的煙黑:“大櫃拿我當親兄弟,我也是真佩服大櫃,所以去年秋天才帶著弟兄們跟了大櫃。昨晚我這金牙剛鑲了一半,聽說大櫃有難,立馬就來了。實打實地說,這些弟兄跟著我,圖的是錢是娘們,大櫃遭了難,不貓冬不享福不打緊,可是插洋跳光玩命沒甜頭,我還真摸不準這些弟兄的脈。”九川好朝小金山的肩頭抽了一馬鞭:“現在摸不準,分錢分大煙膏的時候你咋不說摸不準?看見槍子就縮腦袋,剛才不是我的兄弟頂著,你的腦袋瓜子早成了糖葫蘆。”小金山聳聳肩膀:“你看你看,咱都是一個槽子裏拱食,怎麼把氣撒我身上了。你手下也有幾十口子,你不知道這些兔崽子分錢的時候把你當菩薩供著,拚命的時候你得跟他們叫爹。這樣,我回去合計合計,走的不留,不走挨個跟他們拜把子,都走了,我自己跟著大櫃!哪次打仗我不衝在最前麵,我就是熊瞎子操出來的!”跨三江把一口煙噴在小金山身上:“我替大櫃說句話。走可以,大櫃不收你的槍,也不要你的馬,但今後不許再打大紅襖的旗號,繼續當胡子也好,給鬼子當狗也好,將來見了麵,要是念著今天的情,把槍口往上抬三分。”“這是攆我呀。”小金山舔舔金牙,一抱拳:“大櫃,今後用得著小金山的地方,言語一聲,我小金山刀山也上,火海也趟!走啦!”小金山縱馬朝遠處跑去,十幾個胡子緊跟著他,馬隊蕩起了一陣雪旋風。“臨走還說漂亮話有個蛋用。”九川好勒緊來回踱步的馬:“大櫃,插洋跳我不含糊,不過咱不能跟著杜連勝,他是東北軍,當年死在他手下的兄弟可不在少數。你不怕他害我,我還怕攬不住脾氣,打他的黑槍呢。”大紅襖又摘了皮帽子,光頭上的汗珠比剛才還多:“行了,你去照應著點後麵。”九川好:“大櫃,我聽我說呀。”大紅襖擺擺手:“去吧。”“好嘞。”九川好撇撇嘴,騎馬走了。跨三江望著九川好的背影:“大櫃,你這是明著放他走啊。看看,他把他那七八個人都帶走了。”“晚走不如早走。”“大櫃,腦門子一熱的事咱不能幹。小金山和九川好走了不打緊,大紅襖插洋跳的消息要是傳出去,貓冬的那些弟兄怕是回不來幾個。你把大紅襖這杆大旗挑起來不容易,亂世槍為王,沒人沒槍誰都敢騎在咱脖子上拉屎。咱這幾年沒少結仇,有人有槍,有仇也是沒仇,人都散了,他們就該圍上來了。”大紅襖說:“鬼子殺了咱的弟兄,害了二丫頭全家,我不插洋跳就是認慫,這個大櫃就算當到頭了。咱說插洋跳,隻能拿熊吞海這些人開刀。”跨三江重新裝了一袋煙:“那對,鬼子有槍有炮,惹急了還有飛機,咱惹不起。咱是隻殺狗,不進院,時間長了,小金山這些人就明白大櫃的心意了,他們還得回來。”大紅襖摸了摸光頭:“他們都帶過兄弟,跟了我,也是口服心不服,來回折騰幾次,說話就不硬氣了,以後愛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跨三江:“還是大櫃看的遠。不過熊大櫃臨死的時候可是說過誰也不能動熊吞海,咱嚇唬嚇唬他就完了,你看呢?”“誰能管得著槍子往那兒飛。”大紅襖說完走了。跨三江過了半晌咕噥了一句:“槍子沒長眼睛人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