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畢業典禮(1 / 2)

知秋知曉自己現在已經足夠幸福,不應該去奢求太多。

身為孤兒,孤獨寂寞一類的詞語和他並無關聯,反而是嚐試到了許多人一輩子都追求無果的,眾多的同伴環繞之下猶如雅致老酒一般的生活。

他很多次告訴自己很幸福了,隻是時不時地,些許的哀傷宛如夏天刮過荒野的清風,不確定時機地襲擊而來。

他們都是孤兒,知秋並未知曉自己親身父母的臉孔,或者他連自己是否有名為父母的存在都不知道。但他並不缺少家人,因為同為孤兒的同學們都是自己的家人。兩百數量的孤兒被聚集在一起,共同組成了規模較小的“學校”。然而雖說是學校,他們並沒有離開這裏可去的地方,吃喝住行都是在此地進行,這裏也同樣是他們的家。

知秋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們一同長大,長到如今十四歲年紀之時,也就經過了足足十四個飽滿的歲月。

又一次畢業典禮的到來,意味著親如兄長的師兄姐們要早一步離開這裏,邁出學校的鐵鏽大門通往更遠的第一步。

大人們是這麼說的,盡管從來沒有見識過外麵的世界,大人們所說的話實在缺乏基本的真實性,卻令得知秋在內的孩童們無從懷疑。

在他們的印象之中,這些大人們同樣也是自己的家人,平日的身份是教導自己知識的老師,實際上卻是將他們從小帶領長大的家長,而小孩子們懵懂的認知裏麵總歸是對大人告訴他們的話深信不疑的。

知秋也不曾例外。

從他們兩年前宣布,年滿十六歲並且讀完初級學校的人,都需要初步離開這個地方,隨著前往更加高級的學校。十六歲的人兒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小孩,足夠擔當一位肩負責任的成年人身份。他們遠走家鄉的目的,也正是為了初步見識外麵的世界。

反過來說,活過了十四個年頭,他們對於外界的事情根本毫不知情。大人們總說外界的世界太過於危險,不諳世事的小孩子還是不要過多地涉及為好。

從那個命令開始,畢業典禮也過了兩屆。要離開他們生存了十多年之久的家園,年紀尚小的少年少女們自然惶恐不安,隻是年輕的靈魂終究沒有忘記洋溢在他們體內的熱血,一麵懼怕著外界,一麵也為未知的世界由好奇而引起無邊的動力。

畢業典禮在食堂舉行,與其說是那種領頭人站在台上嚴肅講話的場合,倒不如說是一次單純的聚餐而已。因為每個年紀的同學們各有各自的課程和日常,共同聚集在一起的日子難得少見。共同在食堂就餐,無異於一種團圓相聚的大型節日。他們無從知曉自己誕生的年月,對於一般的常識節日甚無意識,唯有將今日作為一種特殊的典禮來度過。

將離別當作節日來過,雖說昭示著對於未來的希望,細細想來也未免讓人傷感。

這裏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

正因為是安放孤兒的處所,所以食堂之中一切物事顯得陳舊而陰鬱。不僅僅是這裏,包括許多其他孩子們生活的地方也不盡相同。桌椅都是木質的,明顯是堆放了很久的那種,淡淡的黴味在就餐的時候傳過來,粗糙的木頭紋理早就被一次一次的動作所磨平,反倒是遍身的釘子取代了木頭的棱角,像一位全身打滿了繃帶的傷者,顫巍巍地立在那裏。

被年輕下手不知輕重的少年少女們不止一次地毀壞了。然後用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給拚接起來,此時坐上上麵,就連知秋都明顯感到危險的搖晃,生怕下一刻木基斷裂,自己就從凳子上狠狠地摔下來。

隻是和自己的同學們在一起的話,如此搖搖欲墜的危險感也同樣變成了某種莫名的樂趣。他們在木頭的房屋之中大聲地歡笑,以此掩飾瑩瑩地從眼角流露出的淚水,屋頂承受不住眾多年輕人的歡愉而咯咯作響。有微微的清風從木頭牆壁的縫隙之中透出來,在此用餐絕不舒服,知秋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

一位臨走的師兄借著興頭跳上了餐桌舞起了奇怪的舞蹈,引得下方一眾的師弟師妹哄堂大笑。知秋知曉師兄用意為何,所以他端著手中的一杯水朝著他遙遙舉杯。

樸素,甚至可以說是貧窮的日子裏,他們並不知道美酒飲料的滋味,然而就算是普普通通的清水,依舊可以喝出醉人的味道。

在場的每一個都是自己的家人,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夥伴,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自己都印在心裏叫得出名號。場地如此喧鬧,卻著實是他心中一塊安詳的地方。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無比強烈地意識到,不是別處,這裏正是自己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