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深露重,蟲鳴隨著星光,像是要蔓延到天際似的。
彎彎擯著呼吸,兩股戰戰,死命拽著白桑的衣角,才勉強站穩。
另一處,老板匆匆送走袁鳴,托了一群地精照看書店,便帶著久別的星風,趕往“門”處。
而在幽深的地底,暗紅色的河流被濃濃的霧靄包裹著,怪石嶙峋的渡頭,一如既往的空寂且熱鬧著——尋常人看不見魂魄,魂魄看不見彼此——喑啞的哭聲被絕對的黑暗吞噬,那些掙紮著的已死去的靈魂,在登上小舟前,都不能自已的痛哭著、懺悔著、期許著。
當然,它們的哭號,它們的懺悔,隻有自己才能夠感受到。
所以當那點比螢火蟲還要昏暗的火光幽幽燃起時,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這裏是沒有普通人的。
石灘上那群自億萬年前,地府形成之日就開了慧的石頭,悉悉索索地動了起來。它們紛紛化作三寸丁的模樣,拖著灰褐色的胡子,朝著光源處跑去。
幽綠色的火光漸漸大盛,隱隱可以看見裏麵有一個不辨男女的人形。
“大荒時候,那些大妖死後,靈魂無處可去,才會這樣吧?”站在最前頭的那個石頭人兒,大著膽子覷了一眼火光中的情形,和旁人咬耳朵。
“那時候的引渡者是凡界的大德行者,不能引渡妖......”
“可是自從河主做了引渡者後,在也沒有這樣的情形出現了啊.......”
“誰說的?那個和河主有奸情的那棵柳樹妖.......”那人尋思了一會兒,問旁邊的人:“叫什麼來著?”
“柳痕。”那人接著道,“他來渡頭的時候,就是一團火。聽說他是渡劫失敗。”
“對對對。。。。。。還是渡天劫失敗的。真可惜啊~”
“河主有什麼奸情啊?”唯恐天下不亂者問道,一聽就知道這是不久前才成精的。
“是這樣的。。。。。。”
火光越發盛大,裏麵的人影越發清晰。
等那群寂寞了萬載的精怪八卦完,把話題扯回來時,已經能夠看清楚裏麵的人了。
是個十三四歲的男生模樣,精致的眉頭緊緊蹙著,雙眼緊閉,鼻頭卻微微翕動,像是有呼吸的樣子。
可是一張臉卻呈現出不同尋常的蒼白,醬紫色的嘴唇皸裂,細小的裂口流出黃色的膿液。也幸得是這一群無所事事的石頭怪觀察著火中的人,才會細致入微的察覺到那嘴唇的裂口中蠕動著的白色小蟲子。
“謔!”眾怪倒抽一口氣,嘩啦一聲散開。
“真晦氣,妖怎麼會死的那麼不體麵?”膽子大的妖嘀嘀咕咕的說著,惹得一群精怪低聲附和。
“可不是......”
“說不定不是妖呢?”看著頗有智慧的石頭怪懷疑道,“可能隻是例外......”
“也可能......”另一怪吞吐道,“可能......是作奸犯科之人。”
“咦~~”這一猜測出口,眾怪都咧著嘴散開,嘀嘀咕咕的退著走遠。
也就是這個時候,火光呼地滅掉,那個麵色蒼白的男孩子睜開紫色的雙眼,意味深長的歎道:“作奸犯科啊......”說罷,站起身,抖抖袍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踏著優雅的步子朝河邊走去。
能行走的河岸不長,其上長著稀稀拉拉的紅色鬼頭花,男孩子就沿著這不長的河岸從這頭走到那頭。
等他站在簡陋的木橋上時,一河灘的鬼頭花都像是流失了血液一般,變成蒼白色。
那些八卦的石頭怪愣愣的大張著嘴巴,看著鬼頭花如何變成白色,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可是男孩子卻好像很熟悉這渡頭,此刻他靜靜的站在木橋上,眼中的深紫色慢慢變得暗淡。他用纖長的手指抹了抹嘴唇上的膿液,然後湊在鼻尖輕輕聞了聞,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