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碑上花(二)(1 / 2)

“你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還說記得真真切切,別是拿了別人的記憶,記混了!”白桑心裏悶得慌,一時間嘴毒起來,“你分明是隻妖,燈下有影,雙眼有神,哪裏是鬼?還說那年清明,我看你是睡在別人墓裏睡糊塗了,迷迷糊糊有人指引你,我看你是夢遊了!”白桑氣悶,推開門跑了出去。

“我說的都是真的!”元禎沮喪的坐下,眼巴巴瞧著雙剪,頭頂的花葉慢慢變成焦黃色,眼見著就要枯萎。

“莫聽他胡說八道,那小子被我們寵壞了,不要理會他。”雙剪為他倒酒,又拿出一碟長生果,對他說,“喝點酒,消愁。”

“有好多事我記不清了,可是我保證它們是存在的,真的!”元禎幹了一碗酒,頭上的花才慢慢回複生機。

“那你說說你記得的事情吧。”雙剪站起來扭扭腰,對他笑道,“人老了,要活動活動筋骨,見諒,見諒。”

“代宗繼位不久,那年秋天,我去了雁門關,現在我還記得漫天的黃沙幾乎要迷了我的眼,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壯闊得很。”元禎頭頂的花變成純白色,“那時我不得誌,一心想著建功立業,就四處亂走,沒有安定的日子。

“我那結發妻子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我在外麵摸爬滾打,還是不成器;她在家裏替我盡孝,為我父母送終,起先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嗨呀,還是那句話,有人等著你就什麼都不怕,好歹還有個家。

“老了才想起回家,驚見屋空人去,屋後新墳,問了鄰居才知道,給我守家的女人已經離開了,再不能為我守了。

“那年我乘舟離開時,遙遙看見家裏升著嫋嫋炊煙,露水很重,朝陽露出一點點,河麵還有薄薄的霧,我的女人站在岸邊,輕輕揮著手帕。我心裏還埋怨她哭的喪氣。”元禎摸著胡子上的小苗子,還在想些什麼,隻是形容不出來。

雙剪沒說話,為老板覺得心塞,他也倒了一杯酒,輕輕舉了舉,灑在地上。

“我害重病那一年,回紇來犯,郭令公單騎勸回紇,與之聯軍出戰吐蕃。”元禎自嘲的笑了笑,“我好生羨慕啊!”

“你知道那條路嗎?黑黢黢的,見不到半點光明的路,路邊是條河,河裏長滿了會發光的紅蓮,那條路的盡頭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元禎說著,睜大眼睛,盯著雙剪。

“唉~~孽障,還未看清,也就看不清了!”雙剪笑道,“你不必找那條路了,你看看,你就在那條路上。”

雙剪話音未落,書店內就變了天地。

混混沌沌,好似天地未分;星星之火,好似人間初成。

元禎頭上的花迅速長大,飛快的包裹住了元禎。雙剪化作一條大魚,輕快的遊戈在黑暗之中。

白桑抱著熟睡的彎彎回到書店,推開店門的那一刹,他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混合了雨和陽光草和大雪的味道,又像是一隻年久失修的木舟孤獨的漂在海裏的味道。

很抽象。

屋裏隻有一隻站在石碑上的燕子。

“石碑是哪裏來的?”白桑輕輕捂住彎彎的耳朵,小聲問道。

燕子撲棱幾下翅膀飛走了,白桑傻眼,身後有人冷笑,白桑回頭,看見了雙剪。

“你怎麼把她抱回來了?”雙剪從他手裏接過彎彎,送進自己的袖子裏。袖中別有天地。

“我去她家時,終於看見了彎彎的養父母,第五老師重病垂危,我剛剛去的時候,她勉強睜開眼睛,和我交代了幾句話。”白桑伸手,撅起嘴,每每他問雙剪要什麼東西時,就這樣一個表情,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