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出了一樁凶案,那個常來書店買書的胖姑娘死了。
老板用了兩個月才收回所有的鬼書
,回來的時候,聽見了這個消息。
“我看著她還能活挺久啊。”白桑絮絮叨叨,這兩個月,胖姑娘常來這裏買書。他倆都混熟了。
“抄往生咒吧!”老板把書放在桌子上,點上香,示意白桑磨墨。
白桑看著聽了這個消息,眉頭都沒皺一下的老板,不幹了:“你這人怎麼那麼冷酷無情?那丫頭多好一個人,你都不問問她是怎麼死的嗎?”
“我問了她能活過來嗎?”老板擱筆,拿過硯台自己磨墨。
“爺爺回來了嗎?”門外傳來彎彎的聲音。天還早,書店還開著門。
“他沒回來!”白桑沒好氣地回答。
“騙人,爺爺回來了!”彎彎跑進來,對著老板張開手,示意要抱抱,但是看見老板在磨墨,就自己拉了張椅子到老板身邊,問:“爺爺寫字呢?”
“對啊!”老板看著墨已經夠了,就擱了墨,伸手摸摸彎彎。
“爺爺,那個姐姐離開了。”彎彎看著書架,突然說道。
“彎彎,你說什麼?”白桑順著彎彎的視線看過去,隻有書架。
“那個姐姐啊,今天終於離開了。”彎彎像個老人一樣,歎了口氣,“那個姐姐真是可憐啊,早該走了,還留著呢!”
彎彎說話的神態,分明是個曆經滄桑的老人。
“彎彎,你怎麼了?”老板抱起她,往她肩膀上拍了拍。
“爺爺,我餓了,要回家吃飯了。”彎彎掙紮著下去。
“彎彎,白桑哥哥送你去吧。”老板朝著白桑使眼色。
彎彎不理人,徑直往外跑。
“彎彎要不要一個騎士呢?”白桑揪住往外跑的彎彎,蹲下和她平視,“就讓我做彎彎的騎士吧!”
“我餓了,我要回家!”彎彎神色越加不自然了。
“走吧走吧,我送你。”白桑拉著她的手,不想彎彎一把甩開他的手,一個人跑了。
“跟著她!”老板忽然從窗戶跳出去,示意白桑跟著彎彎。
老板化作一陣黑煙,沿著一個方向追到城外的桐子林中。
已經農曆九月,桐子葉大都凋零了,老板從黑霧中走出來,瞧著眼前的一個墳堆,道一句:“不是有話要說嗎?何須藏起來?”
話音落時,墳堆旁的那棵桐子樹中,走出一個赤身裸體的年輕女子。
女子身材婀娜,體態妖嬈,若說這女子膚如凝脂,又實在不對,看著竟像那雨後的花瓣似的,嬌嬌弱弱,又瑩潤可愛。瀑布似的黑發直拖到腳踝,把女子該遮的地方都結結實實的包裹起來。
再看這女子的臉,眼睛嘴巴竟是黑洞洞的窟窿,唯有那微微翕動的鼻子,小巧可愛。
女子抬手指指嘴巴,又指指耳朵,老板才注意到,女子的耳朵處,有什麼東西突出來,老板告了一聲抱歉,又自嘲似的一笑,走過去輕輕扶著女子的頭,查看女子的耳朵。竟然是凝固的鐵,可見是灌進去的。
老板看了許多慘烈的死法,也看了許多不全的魂魄,現在仍是驚心。
這女子是耳不能聽,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老板一時也啞然,不知所措。
女子像是知道老板所難似的,走過來牽了他的一個指頭,隻見女子拉住老板的手指白潤潤的,纖長可愛。
老板看著女子幹淨的臉,心裏難過,女子的手加重了幾分力氣,好像是在示意不必傷感。
女子拉著老板來到那棵樹前,做了個劈樹的動作,老板照做,卻不想女子一下子勾了腰,一口氣噴出來,抓住老板的手指猛然鬆開,軟塌塌的倒在地上,眨眼的功夫,女子就化作細細的白沙。
老板懊惱的拍了一下額頭,“蠢貨!”
他看著眼前劈成兩半的桐子樹,將它連根拔起,發現它的根係中,死死纏繞著一具變形的骸骨。老板了然,想要將骸骨從樹根中剝離出來,卻不想這些根都是從骨頭中長出來的,根本剝離不開。
老板無奈,抬手想要把樹收起來沒想到一陣風過後,連樹都化作細沙,隨著風飄飄揚揚的落到其他桐子樹下。
“告別吧!”老板閉眼,風在耳邊呼嘯,有鳥撲棱的聲音,有草種子暗暗發芽的聲音,誰想得到呢,還有雲飄過的聲音,雨滴落的聲音,人們耕種的聲音,總之百年來這裏有過聲音,一一回蕩在老板耳邊。
這其中又有兩個女孩兒對話的聲音清晰異常:
“誰想得到呢?不想死的人死了,想死的人活著。”
“我也想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