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 1)

突如其來的風雪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我的頭頂壓過來,我驚恐地環顧四周,才發現隻有我行單隻影。我與隊友失散了!這一發現使得我越發焦躁不安,抬頭望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頭腦眩暈。我聽見兒子的聲音在空中飄來蕩去:“爸爸,快回來!”

淚水不由自主滾落下來,逃吧?我不要死在這裏,我不要葬身於冰雪之下。

我拚命地迎著風雪飛奔,用求生的欲望支撐著瀕臨崩潰的意誌,在倒下的一瞬間,我絕望地鬆懈了神經,天要我亡,我若奈何?雪花很快覆蓋在我的身上,冰冷刺骨,迷蒙中,兒子的聲音依稀在飄蕩:“爸爸,等我長大了也帶我去登山!”

睜開眼睛,我的瞳仁裏燃燒著一團烈火,青紫色的火苗猶如赤.裸的女人在妖嬈地舞蹈。我以為已經到了地獄,即將忍受下油鍋的煎熬;或者,我的靈魂正在脫離軀體,不知將要飛向哪裏。我努力地睜大眼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身體卻僵硬得動彈不得,我聽到了微弱的“咚咚”聲,那是我的心跳。張張嘴巴,發現唇齒還能張開,卻像忽然啞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我用牙齒狠咬嘴唇,疼痛使得我驚喜——我還活著!

陰冷潮濕的空氣中,我嗅到了女人銅體的芳香,餘光中,一個女人赤.裸著身體,緊緊地樓著我,溫暖一點點滲透進我的身體,我這才發現,我也是赤條條。

她用自己的身體挽救了我的生命,她叫卓瑪。

山洞被風雪堵住了洞口,我們被困了七天七夜,輪換著刨雪,累了就相擁取暖,卻沒有發生意外。她含羞的麵容嬌媚無比,眼睛清澈明亮,像一潭無魚的清池。她說她會把身體奉獻給她最愛的男人。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表情異常堅定,容不得我有任何雜念。

是的,我們隻是共患難的人,彼此之間傳遞著與死神抗爭的力量。我們之間沒有愛意,也許,我們的內心深處都珍藏著親密愛人,因此,連最起碼的原始欲望都被衝擊得幹幹淨淨。我敬佩她,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她的這種追求聖潔的愛情的品質尤為可貴!而我卑微的靈魂是不敢與她相提並論的!

當我們曆經了七天的苦難,終於刨出一條通道的時候,站在溫暖、刺眼的陽光下,為重見天日相擁而泣。在山下揮手告別,我的心中湧起一股失落,像是遺失了兒時最珍貴的玩具;她的背影在風中飄搖,沒有回頭看,我猜想:她的眼裏一定有淚。

她隻告訴我她叫卓瑪,其他什麼也沒說;我在分別的時候告訴她我叫左重生,並報了一遍我的手機號碼。我以為她不會過耳不忘。在她轉身的刹那間,我就為自己的虛偽後悔了,我欺騙了我的救命恩人,我告訴她的名字是我臨時想起的,寓意為卓瑪使我重生;而唯一能夠心安的是,我告訴她的電話號碼是真的。

仿佛就像一場夢,我們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軌道。成日忙忙碌碌為了生活消磨精神,勞頓得活象一根風浪中沉浮不定的枕木。

我以為那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日子會在我的生命中轉瞬即逝,隨時光徹底從我的記憶裏抹去。卻不知上蒼早已安排了宿命,我們像是被拴在一根橡皮筋上的螞蚱,想盡辦法逃亡,卻總是被彈回原地無奈相望,逃不遠也舍不下。

我們一直沒有把那段美麗又驚心動魄的夢遺失在風中,隻是暫時隱藏在心底。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那端卻是沉默,唯有呼呼的風聲。我正氣惱地想要掛斷電話,繼續與周公戰棋,聽筒裏突然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聲,聲音溫婉動聽:“請問是左重生嗎?”

“啊?哦……小姐,你打錯電話了!”我已經淡忘了那個曾經從我的嘴裏說出去的名字。

對方說了一聲抱歉就匆匆掛斷了電話。我還在回味那宛若天籟的聲音。當我從記憶裏搜索到有關左重生這個名字的訊息的時候,我想起了那個曾經用身體拯救了我生命的女人。心中就有了強烈的牽掛……我滿懷激動地迅速調出號碼播過去,最終卻失望地掛機——那是公用電話。我想:她還會再打來!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的心中陡然增添了一份難以鳴狀的期待。

五年後,我們相聚北京,共同度過了七天,她把自己奉獻給了我,伏在我的耳邊輕聲唱道:這一生我願意為你,願意為你畫地為牢,我在牢中慢慢變老,還讓你看到我幸福的笑;這一生我願意為你,願意為你畫地為牢,我在牢裏慢慢變老,還對別人說著你的好……

在列車就要啟動時,我留給她一個最深情的吻,車輪剛剛翻轉,我已是淚流滿麵……

七天不是一輩子,山長水遠,本就沒有未來可以期待。可是,上蒼注定讓我們為無數個七天糾纏不清,耗盡一生去銘記、去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