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做夢都想躺下來閉上眼好好休息,底下炙熱的沙地對她的誘惑,就好像數夜未眠的人對著一張柔軟無比的床鋪,這時候,她反而感謝身上傳來啃噬般的痛楚了,不斷提醒她保持清醒的意誌。
泠緋墨知道,她照著伍公子說的去做是更明智的決定,可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七夜被他們強製帶走,她未必不明白試練空間是那位少年的陷阱,可她還是一頭踏進去想努力做些什麼,盡管這些努力未必能換來對方說好的機會。
不明智就不明智吧,從附身到這個軀殼以來,她一直去妥協,一直去退讓,一直在低頭,一直在偽裝……她不想再屈服,讓強製壓在她頭上的一切統統見鬼去吧。
她強撐著起來,整個世界在眼裏似乎在搖搖欲墜,感知的世界也開始模糊不清,十來米外是不斷怒吼的沙岩怪,它的身體在她反擊之下就像被炸彈炸過似的坑坑窪窪,但它雙手揮出的無數風刃混合沙土形成的沙塵暴依舊恐怖,依舊讓人覺得無法抗衡——
那是可以媲美大自然的力量。
麵對著漫天的風刃,泠緋墨露出了一絲蒼白的笑容,體內剩餘的能量抽空,化為一道冰箭。
射出——
璀璨的藍光一閃,穿過朝她狂卷而來的沙暴,穿過一切阻礙——
同時,沙暴襲來。
無數的風刃轉瞬把她的身影卷入。
此時,空間扭曲,爆出一團白光——
泠緋墨感覺自己被撕裂成無數碎片又重新組合,她以為,這就是死亡,但接著,她發現自己被拉回了外麵的世界。
而且是以奇怪的方式。
她“看”到七夜、伍公子、還有那位少年……
她“看”見自己靜靜躺在床鋪上。
她“看”著自己突然吐出一口鮮血,身體出現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痕,血水從裂開的皮膚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床鋪……
她“看”見七夜焦急,看見伍公子一臉凝重,看見那位少年幸災樂禍。
她“看”到床鋪上自己的身體冒出一團白須狀物,發著柔和的光芒,與生命樹的滕枝糾纏成長,把身體緊緊包裹起來。
似乎,她雖然昏迷了,但她的感知還在不斷接收外麵的信息,她想從詭異的感覺清醒過來,然而,身體卻無法動彈,甚至,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陷入黑暗之中,當意識再清醒過來,她看到自己躺在飛艇醫療室的生物床上,身體還是處於昏迷,七夜靜靜守在她的身側……
什麼時候又陷入黑暗,什麼時候又再度陷入沉睡,她已不太清楚,醒來數次皆迷迷糊糊看到七夜在身邊,他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就像背景布裏最獨特的一抹剪影墨畫……
唯一變化的是那一次,她發現自己已經換了地方,似乎是一間病房,儀器嘀嘀嗒嗒響著,她依舊躺在床鋪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要飛走的蝴蝶。
他沉默良久,伸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臉,輕聲道了一句:“墨墨,我要走了。”
走?
她想掙紮著起身,想說一句什麼,卻像被禁錮住靈魂,根本無法讓身體從昏迷的狀態脫離,隻能眼睜睜看著七夜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門口走去,背影似乎融化在白光之中。
他走得很快,像是沒有半分留戀,到門邊隻花了兩三秒。
最後,他回望了一眼過來,那一眼也是極其短暫,卻像絢爛的煙火般璀璨,直接停留在她的腦子裏,泠緋墨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初遇少年的那一天,鼻青臉腫的模樣,還有那一雙清透冰冷的紫眸……
隨之,他的身影消失了。
她的意識又漸漸昏沉。
往後的日子,泠緋墨一直在想,那時她本來想說句再見的。
可惜,時間不能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