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名叫蕭琴。她身穿淡黃衣裙,服飾極為考究,全身上下清麗脫俗,一看便是豪門閨秀。她見群鴉俱死,心下登覺不妙,誠惶誠恐,牽了男孩的手,轉身便要逃出寺去。卻在這時,廟裏有個蒼老的女子聲音幽幽道:“攪擾老娘清夢,下場便隻有死!”
陡然間聽到這個聲音,姐弟倆竟是嚇得呆了,不知對方是人是鬼?這句話是說給死了的烏鴉聽,還是對自己而言?瞧廟裏門窗儼然,蛛網縱橫,絲毫未有生人動過的痕跡,裏麵之人從何而入?聽她話音裏飽含幽怨,隻怕當真是鬼?
蕭琴右手連扯,男孩心下會意,此刻情勢凶險,逃命要緊。姐弟倆撒腿便要奪門而逃,卻聽那老嫗道:“站住了!幹什麼要逃,撞鬼了麼?”蕭琴大著膽子道:“爹媽等著呢,我們要回家去!”老嫗道:“那也不急在這時……”聽來尚有言語要說,卻是並未出口。
聞其聲而不見其影,姐弟倆正自驚疑不定,陡見廟裏黑影一閃,廟門口隨即襲來一團翠影。這團翠影來得實太快,竟看不清是人是鬼?唯見它穿絲過線,竟是不著痕跡,那些陳年蛛網依然縱橫如故。
姐弟倆嚇得腿也軟了,駭然一聲叫,連逃跑也居然忘記。突爾眼前一花,麵前站了個十七八歲、容色姣好的女子,更是嚇得心也停止跳動,渾然不知是真是幻,雙雙尖聲駭呼。
那女子月眉一豎,怒喝道:“吵什麼吵,老娘生得這般嚇人麼!”這一聲怒喝,有如晴空一個驚雷,更是聽得姐弟兩毛發倒立,不禁心底要問:眼前這人分明便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怎地說話聲音如此蒼老,便似七老八十般,嘴裏還自稱“老娘”?原來她不是鬼,而是個妖怪!
姐弟倆皆是一般心思,想到從小聽到妖怪挖心吃肺的故事,驚駭更甚,眼前一黑,盡皆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男孩有了神誌,耳聽得嗤嗤聲響,睜眼循聲而望,見姐姐背脊朝天,橫躺地上。那個“妖怪”站於她身前,身著一襲翠綠衣服,臨風楚楚,宛若一隻開屏的翠羽孔雀。她右手翻出,隔空正在撕扯姐姐背上的衣服。心想:“天呐,她原來真的是個妖怪,假若是人,又怎能隔空發力,撕扯姐姐的衣裳?故事裏畢竟說得不假,這個老妖怪果然要挖姐姐的心來吃!”
眼見姐姐便要慘遭毒手,男孩也不知哪兒來的膽氣,一骨碌翻爬起身,沒頭沒腦便向妖怪撞將過去。那妖怪聞得背後起了動靜,並不回頭,隻將袖口輕輕一擺,院裏登時風聲大作。男孩隻覺麵如刀刮,幾不能呼吸,身子為袖風逼得不進反退,砰的一聲撞上院牆,渾身一陣劇痛。想著骨頭隻怕也撞得裂開了,掙紮得幾次,均未能起身。
隻見那妖怪扯盡姐姐背上的衣服,麵色一沮,模樣兒有些失望,陰沉著一張臉,怔怔的道:“沒那東西,不是她,不是她!這麼多年過去,她該當是死了,該當是死了……”眼眶一紅,登時便灑下眼淚來,滴在蕭琴白嫩滑軟的雪背之上。
男孩心下驚疑:“這妖怪怎地哭啦,她吃人也會淌眼淚麼?”又見她收淚出得一會兒神,將姐姐往腋下一夾,徑朝院門走去。男孩大急,叫道:“喂,老妖怪,還我姐姐來!”
那綠衣女子一聽,怒不可遏,回頭朝他逼視,切齒道:“你叫我甚麼?”男孩瞧她氣得身子微微發抖,說不好立時便要殺人,這聲“老妖怪”倒也不敢再叫出口,隻道:“姐姐又沒得罪你,幹麼捉她去?”
綠衣女子答非所問,幽怨中帶著怒氣道:“你叫我老妖怪,我當真有這麼醜麼?”男孩小小年紀,哪會懂得女人的心思,隻道:“你放了姐姐,我便不說你醜話!”那女子道:“好小子,倒會討價還價。我幽情仙子愛捉誰便捉誰,從來不跟人討價還價。”說著右手彩練如蛇一般飛出,隻聽喀嚓一聲響,頭頂上碗口粗的一根樹枝給飛練碰到,登時斷折,切口有如刀斧劈出來一般整齊。
男孩見狀,怔忡不安,暗想這妖怪可是厲害得緊了,不知是什麼怪物修煉成的精?如此境地,唯有出聲哀懇,或可救得姐姐一命。言念及此,開口相求道:“前……前……”隻說得一個前字,立覺大為不妥,對方模樣兒大不了姐姐幾歲,該當叫她姊姊才是。立時改口又道:“姊……姊……”想到方才她說話的聲音,隻怕比自己的奶奶輩還大得多,這聲“姊姊”終也喊不出口。他心裏一直當對方是妖怪,人妖不兩立,這般低聲下氣相求,太過沒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