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院落遺風(1 / 3)

院落遺風

劇本新作

作者:段太周

紐約中城區,聳入雲天的大廈高層那戶,一老人起了落座,坐下又起,走也不是,坐也不安,寂寞難度似的。這人看上去七十有餘,眼角雖深布魚尾紋,可眼中有神,頭發雖薄了些,可還不見一根白的,臉上雖不多肉,可身子骨仍結實,手不細,腳不枯,步子也有力,當他再次起身走到牆邊,打開窗簾,一股熱浪從反射著刺眼白光的高樓叢裏襲來時,和善的臉上立感灼熱不適,慈祥的兩眼被玻璃幕牆炫得目眩。他姓田,名貴,是小兒田遠孝敬父老,接來紐約享福的一位華人。

坐也不安、走也不是、看也炫目的田貴在雲端的寓所沉思一陣,寂寞中,身不由己地走出家門,想下樓,緊關的電梯門讓他等了許久。

到了華爾街,眾多的銀行,一家比一家闊綽,讓他看得眼花;雲集的車輛,一輛比一輛難動,讓他步比車快;接踵的人群,一個比一個難行,讓他手不能甩,腳不能抬,隻能移步小踩。也許是高度集中緊張所致,體力還算不差的他就麵有難色,熱汗四滴,遊興全無。意欲退出,兩股對流人群漫路,本流無空,對流怕撞,左顧右盼好一陣,趁右側人間現點空縫,一個急步,避開本流,穿插對流,才從瞬間的縫隙裏躲到街邊,鬆兩口氣,沿街邊隙地返回家去。

當他出現在岔口的時候,來時那路記不清了,麵上難色再度,他低頭看路,路路水泥同質,難分來路,抬頭看路標,塊塊英文,認不了幾個字母,再看標誌物,棟棟高聳,碑塊方塊形水泥構築,外觀差不多,莫辨方向中,隻好問人。

見臉白的,用兒子教他的簡單英語問:“Goto Times Square ,how to go ?”

臉白的人手捂滿鼓的腰包不予理睬,隻是眼角斜看他半眼。

又問一腰包鼓起的黑膚色人:“Goto Times Square ,how to go ?”

黑膚色的亦不理睬,隻是他走他的。

田貴見他們膚色有別,語言不通,都是腰包鼓滿,自保金錢怕有閃失,局外不理他人,等有黃皮膚的人路過,上前去問,使用華語,不受詞限,還加個客氣詞。“請問:去時代廣場,怎麼走?”

不料,這腰包沒鼓的卻是行色匆匆,不顧他人,急於朝著自己的方向趕,去謀生路。

在岔路口急出汗來的田貴別無可求,唯有兩腿自助,抬手看表,見時針到了下午3點,再舉目看天,以太陽為參照物,手指天多的那邊判斷說:“那是東方。”於是朝東邊那方向走去。`

時代廣場路燈在薄暮中亮起的時候,才找到廣場邊角那所寓之樓,時值下班時分,眾人回家,電梯外又是排著兩隊長龍,他站在呈著各種膚色、說著各種語言的隊尾,鐵門幾合幾開後,才等到登梯的機會。

一進家門,二兒田遠擔心地問:“爸,您去哪啦!怎麼才回?”

父親晚回咎由自認:“華爾街,因回來時不會走,路轉多了。”

“中飯等你好久,打幾個電話也不接。”

“車多人擠,隆隆嗡嗡,聽不到手機聲。”

“啊,回來就好,快吃晚飯,我給您買了紐約名吃,烤鯷魚、紐約克牛排。”

“走累了,吃不下。”

“好吧,歇歇再吃,我給您先做按摩,揉揉腿。”

“不用,腿沒事,隻是心堵。”

“那我給您泡杯咖啡。”

父親在沙發上歇了會,喘口氣,不喝咖啡,也不吃飯,而是先說:“田遠,我還是回老家,跟大兒住好。”

二兒放下時報,急起身來:“老家老家,外麵新家,我待您哪不好?”

父親平心而說:“不是對我不好,你很孝道。”

二兒走過來,陪爸坐下:“那為什麼不跟我住,要回田村去?”

父親直言:“大城市我住不慣。”

“大城市哪不好?”

“樓太高,上下費事。”

“有電梯。”

“難等。”

“難等就在家。”

“在家,像老鳥在巢,孤零巴巴。”

“孤零,就去外走走。”

“外麵,像螞蟻搬家,鬧心,還是田家院好,清悠自在。”

“田家院,田家院,大哥不是來信說,搞了城鎮化,他也搬到城裏去了嗎。”

“再搬,也不會像大城市,市麵繁華,心冷如沙,你莫再留了,給我準備一下,早點回家。”

聽說老父要回家,大兒田華當然高興,他起了個早,迎到縣城,乘坐中巴,陪在老父身旁,談這說那,路過工廠、新城,還手指窗外,介紹家鄉變化,兩度手指窗外新的城鎮後,很快,中巴又在一新城區入畫,漸漸,接近畫麵中的田村新城站牌,靠街邊停下,大兒說:“爹,到了。”

老父遲疑了下:“怎麼在這下車,不是回田家院嗎。”

大兒這才明裏告訴他:“現在城鎮化,我也搬進了田村新城。”

老父兩眼睜大,懷疑地看著大兒的臉,見他確已提包下車,才起身隨後。

橫過馬路,臨街大廈裏走出個文雅高個老年,田貴眼尖,親切高喊:“劉權。”

高個老年轉臉一看,見是兒時夥伴,驚呼:“田貴,你回來了。”

田貴應聲:“嗯。”

劉權不解:“紐約是大都市,你離開它,到這小地方來幹嘛?”

“大都市太熱、太鬧,也難說個話,還是小地方寧靜,人好鄰好。”

“噢,想不到你還舍大求小,戀鄉下。”

“噫,你不是也在大城裏教書嗎,來這幹啥?”

“我退了休,告老回家。”

“住哪?”

劉權往身後高樓一指:“這棟,二十層,有空來玩。”

“好,改天來看你。”

小區通往大街的路上,時有人來人往,路旁的樹蔭下,常有一身體還好的老者叉開馬紮,靜坐消閑,過往行人有的問:“童老,您在台北,也想回來呀?”

童老深情地回答:“落葉歸根,我對田村有感情。”

有的問:“童老,您住在別墅裏多好,還坐在外邊幹嘛。”

童老敞開想法:“老在別墅裏,悶,樹下空氣新,還能看外麵的風情。”

正進小區的田貴覺得有意思,問:“他是誰?”

大兒田華告訴他:“他是童根,年輕時當國軍,去了台灣,前些年尋根問祖,回來了。”

“啊,記起來了,是田村大戶童祖的孫。”

“嗯。”

說著,已到田村新城小區15棟。大兒說:“到了”。隨即走進1樓2單元左門。

田貴一進門,提包往客廳沙發上一放,先看住房,兩室、廁所看過後,又出後門,到涼台,後門也挺安全,涼台外有道二米高的公共圍牆,戶與戶間分開隔斷,形成個小院落。

看過之後回到客廳,田貴問:“我住哪?”

大兒說:“爹,您住挨廳那間大的。”

老父運神:“你們倆口呢?”

大兒:“我們住後間小的。”

老父:“不,你們住大的,我住後間小的。”

大兒:“您老為大,還是住正房”

老父:“這孝心我領了,我還是住後間小的,離廁所近,晚上方便些。”

大兒:“那就依您的。”

安頓好後,大兒怕老人異地生疏,第二天就陪父親上街走走,熟悉新環境。

田村新城,一條硬化了的馬路貫通,兩旁大廈雖不比紐約的高,也有二三十層的,老父問:“村裏的房子也建這麼高?”

大兒告訴他:“這裏地段好,商家搞的開發。”

一些已有的商家開門,實體商店雖不多,可歌廳、舞廳、卡拉OK廳,茶館、酒館、麻將館,桌球台、網吧、電遊室一樣不少,老父看得直搖頭:“這裏玩的地方真多。”

大兒答:“有的進了城,沒事做,就幹這個。”

老父啊了聲,從未玩過這些新玩藝的他,抱著看個究竟的想法,隨便走進一電遊室,隻見室內左右牆下,緊挨擺著兩排電子遊戲機,滿滿當當,台台都在響,機屏上閃出各種刺眼的怪光,光影映在青少年的臉上,除了哢哢哢,揪揪揪響個不停外,還有不斷往機口塞硬幣的咣當聲,聲聲隻往機肚裏響,不見吐出來的,田貴看得心痛,不禁失聲:“唉,想不到這裏的遊戲機真火,比美國還多。”

一腰係錢兜的成年男子聽到這話,兩眼一暴,霍地來問:“你是誰?”

田華見氣色不對,在旁解說:“他是我爹。”

成年男子見是熟人爹,改了口氣:“啊,是那個從紐約回來的洋爸。”

田貴覺得怪怪的,被刺得眼花、震得耳麻的他捂耳就走,到了門外,才放下手來,回頭問:“他是誰?”

“他是見錢眼開的葛家老三,葛老板。”

“呀!真比他爸還狠,他爸,還手段有限,隻見錢眼紅,不仁不義,他呀!新法兒多,見錢心黑,什麼都搞。”

田貴從遊戲室撒腿出來後,又不經意步入卡拉OK廳,正當他看不出什麼名堂欲退之際,一架著二郎腿,左手一指,右手一劃,抬頭一拗的女人放棄其津津樂道,前來拉客:“來來來,唱一個。”

田貴手雖被拉,身卻往後退:“卡拉OK,我不會。”

拉者:“拉開嗓子,啊開嘴巴,跟著字幕唱就是了。”

田貴:“那是你們的玩法,我不會。”

田華見女子進而緊拉不放,替父解圍:“小花,他真不會,莫難為他。”

小花這才鬆手,撇嘴罵道:“這也不會玩,鄉巴佬。”

田貴脫了手,轉身就走,也顧不上被她小瞧掉價。

不幾步又是麻將館,下一代的田華說:“新的卡拉OK您不會,老的麻將總會吧。”

田貴淡淡的答:“會是會,但不打。”

田華:“不打,就走吧。”

田貴:“瞧一下,看他們打的啥。”說著,漫步走了進去。

麻將館場麵也大,裏麵幾桌,有的麻將在嘩啦嘩啦作響,有的票子在過來過去,隻有還差一人的外麵那桌沒動靜,一頭戴黑色鴨舌帽、身穿黑色休閑裝的男子見有人進來,起身就拉:“來來來,麻一麻。”

田貴說:“我不會麻。”

那男子脫口成話:“現在大家都在麻,哪有不會的。”

田華見其拉著不放手,在旁解勸:“老常,他真的不會打。”

老常打量了一下,熱盼的眼神轉而冷刷,拉長臉罵:“死腦筋,二百五。”手棄然往胯下一甩。

被罵被甩的田貴,深感時代變化大,自己思想老,在無法與時下五花八門玩樂的他,一頭縮進了家,幾天不敢出門。可坐在家裏也悶,鬱悶中,搬把紅塑方凳到涼台上透透氣,塑料凳腿高,質薄軟化,屁股一挪,啪地歪倒。大兒聞響出來:“哎呀呀,摔著沒有?”老父左手搭兒肩,右手扶台角方木,起了身,拍拍屁股,安慰兒:“沒事。”定神之後,指著方木問:“這椆木做什麼用的?”

大兒答:“也不做什麼用。”

“那你幹嘛買它?”

“不是買的,是田家院那棵老青椆砍了,每戶分點木頭。”

“哎呀呀,真可惜,那是千年古樹呀,你們這些隻半邊想的人,見金丟銀,這樣美麗宜居院落也拆,這麼大的風景樹也砍,明天快帶我去老屋場,看看田家院。”

提起田家院,老青椆,田貴神情恍惚,是夜難眠,半夜之後,好不容易合上眼的他又是情牽夢追,回到田家院昔日的情景:

水繞山環的平地上,幾棟古色古香的建築構造有致,品字形麵對清澈的益江,院江間的稻田在白日下起伏著金浪,院中的青椆樹粗幾圍,高數丈,枝傘張,樹下蔭蔭,女人們圍在一處繡繡花,說說話,男人們坐在一塊乘乘涼,喝喝茶,孩子們端出碗來,比飯看菜,見飯雖相同,菜卻各異,便交流起來,你夾給我一筷筍絲,我挑給你幾片香菇,你夾給我一條小魚,我扒給你幾隻河蝦,山珍互換,海味同嚐。兒時的田貴吃完飯,放下碗,拿起竹簍,緊係腰間,猴也似地爬上樹去,采摘椆果,一叫田秀的妹子見了激他:“大家同享滿屋香,個人獨食爛肚腸,貴伢子,你也給我們摘點,好打豆腐吃呀。”

貴伢子反激她:“想吃,你就上來摘呀。”

“我們爬不上去。”

“那怪誰。”

“不怪誰,就怪你不打點下來我們撿。”

“沒竿子。”

“有,我去拿根來。”說著,轉身從正屋裏拿來根長竹竿,雙手舉遞上去。

貴伢子接過竿,伸進枝葉叢,搖竿拍打。椆果脫殼鬥,卵狀圓柱形的椆果紛紛落下,著地跳起,啪啦啪啦,熟果四散。大人小孩,提的提竹籃,端的端篾箕,歡聲笑語,滿地拾撿,收獲中,畫外傳來輕快的《家園頌》:

水繞繞,山環環,農家大院山水間,院中有大樹,院前院後有景觀;

山青青,林森森,青山綠樹多資源,索取有節製,還留後代有青山;

水碧碧,魚蝦密,碧水長流能見底,沒甚汙染河幹淨,才有沿江飲水安;

院悠悠,民風樸,風清氣正良心足,利己不損人,總留再見在心間。

次日,大兒陪父回看故居田家院。這時的故居麵貌全非,大院已拆,隻剩半棟一戶,餘皆消失。院中無樹,日曬裸土,田貴站在記憶中的青椆處,四顧空禿,不禁長歎,“哎”的一聲,麵對廢棄院址發怵。此舉,被那半屋中的白發老婦從窗口瞧見,不知何故,挪步出門,好奇地問:“田華,這老頭是誰?”

田華回答:“我爹。”

田秀愕然:“啊!你爹,看我眼花,都認不出來了。”

田貴亦問大兒:“她是誰?”

大兒告訴他:“田秀呀。”

田貴歎拍腦門:“啊啊,田秀,多年不見,我沒眼花,也認不得啦。”

田秀自漸責那:“貴人眼高,還怎麼認識鄉老。”

田貴著實解釋:“不是,隻因歲月催人老,都變化很大。”

田秀回到同感:“是啊,是啊。”接著問:“田老,你在紐約住得好好的,還回鄉下幹嘛?”

田貴直說道:“太寂寞,太冷漠。”

田秀不解:“大城市人多,熱熱鬧鬧的,還寂寞什麼?”

田貴有感而說:“人再多,心沙化,不就成了沙漠,冷漠了嗎。”

雖沒去過卻也在電影裏看過沙漠場景的田秀心想也是,隻是說:“你從大城市落到小城裏,還住得慣嗎?”

田貴:“我本想回老屋場,不料田家院拆了,樹倒房光,他們都去哪啦?”

田秀向左側山腳一指:“你看。”

朝指看去,隻見側麵環形的山腳座落幾屋,零散開來,都是獨門獨戶,不共而居,田貴進而問:“不是城鎮化,住進城裏去了嗎?”

田秀:“都進城,地誰種。”

田貴:“不是集約化、土地流轉了嗎?”

田秀:“再化、再轉,土地上還得有人。”

田貴“啊,啊”連聲,正身麵對廣闊的田野,見莊稼長勢參差不齊,沉思下來。

沒看到田家院風光了的田貴,哎啊長歎幾聲後,情感糾結地回到城裏。雖是新居,可一獨坐,昔日那彼此親近、和睦而居的鄉風民俗,總在他的腦子裏揮之不去:

疊印:青椆樹下園蔭蔭,女人們圍在一處繡繡花,說說話。男人們坐在一塊乘乘涼,喝喝茶。孩子們端出碗來,比飯換菜,好一幅睦鄰相處的院落美景。

大兒見老父獨坐發呆,不知何故。勸道:“您在家裏難坐,就到外麵走走。”

老父:“外麵也沒什麼好玩的。”

大兒:“怎沒呢,歌廳,舞廳,網吧,電遊室,現代化的玩樂設施樣樣有。”

老父:“我不會玩這些。”

大兒:“這些不會,還有茶館、酒館、麻將館。”

老父:“我不愛那檔子。”

大兒:“這些不會玩,那檔子又不愛,就去劉老師家,兩個老同學,講講陳故事,也比獨坐好。”

老父:“去了,高樓客廳裏坐久了,也沒味。”

大兒:“那就找個有味的地方吧。”

老父:“要講有味,還是田家院好。”

大兒:“都拆啦,還講它幹嘛。”

老父:“我是講,大院拆了,咱屋後還有個小院,能不能變通一下,搞個院吧。”

大兒:“隻見人家搞茶吧、酒吧,網吧……沒見搞院吧的。”

老父:“院落叫法老,我想巴點時髦。”

大兒:“您還巴它幹啥?”

老父:“我巴,也不為錢,隻想庭院的好風留下。”

大兒:“您要怎麼搞?”

老父:“很簡單,不花錢,那棵千年古樹不是被你們砍了嗎,我隻想利用它,變點遺留價,把擱在涼台上的木方做成小靠椅,放在院子裏,供大家坐坐,聊聊,過些自得其樂的田園生活。”

大兒:“不花錢,您就搞吧。”

得到大兒許可的田貴,把椆木搬到院裏,做起了小靠背椅。鄰居張奶奶見其斧、刨、鋸、鑿齊全,小靠椅做得有模有樣,稱讚說:“田師傅,還會做木器。”

田師傅也認可曾經的職業:“以前當過木工。”

張奶奶:“難怪椅子做得蠻好。”

田貴:“馬馬虎虎。”

張奶奶:“田師傅,我家有把椅子鬆了,請幫個忙,修一下,好不好。”

田貴:“拿來吧。”

張奶奶隨即搬來椅子。

田貴隨到隨修,看看椅子,見椅腿各處榫卯有縫鬆動,劈成幾個尖頭木片,再用鑿在外側榫端鑿條小口,將木片往裏楔緊,手搖試了試說:“好了。”

張奶奶走近靠椅,手搖不動後又坐下挪了挪,高興地說:“真好了,謝謝。”搬起椅子往回走,田貴見張奶奶一步一移,走路吃力,問:“搬得動嗎,要不要送一下。”

張奶奶連連感激:“不用,不用,修了凳,還說送,真好人。”

這位好人小靠背椅做成,又不知幾時在院門外兩側各支條長石凳,兩凳間地,因日曬雨淋,又不知從哪撿來塊大廣告布,布的兩側各卷根竹竿,用繩紮緊,做為軸,收可卷,展可支。

為擋烈日,在門前兩桃樹間橫根竹竿,展開布,布軸的一端擱在院牆頭,一端擱在兩桃樹間的橫竿上,搭成涼棚。這既不動建築設施原貌,又跟城市路邊商販遮陽傘性質差不多的防暑措施,幾個臂上戴有“城管”字樣的人左盼右盼看了看,沒點頭,也沒搖頭,默默走了。

知其愛做好事的白臉中年胖子路過,問:“老田,你這是幹什麼?”

田貴:“擺幾條凳子,讓人隨便坐坐。”

想起他常說的田園生活,麵對此景,有意挑明:“你這是弘揚傳統,還是學雷鋒。”

田貴:“一脈相承。”

院子有了,凳子有了,涼棚有了,那些因門鎖之限、串門不便、又不習慣到那些現代化遊樂設施裏去玩消的人,見到此處,樂得其成。

最先來的是嫌別墅冷清、常坐路旁樹下采風的老者童根。他因與田貴有著對庭院生活同樣的懷舊情愫,先來光臨,並帶來瓶酒。

田貴發問:“你帶酒做什麼?”

童根酒往石凳上一放:“給你慶功。”

田貴:“我有什麼功?”

童根:“你不忘傳統,院落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