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菡萏,生長在池塘的最西邊。年年歲歲的風霜雨雪,生的我甚是厭倦。一年複一年的花開花落,也不曾見有幾分不同。
我正想著求求那年年來凡間遊曆的茯瑤仙子好歹點化我一番,也不枉我來人間走這麼一遭。可惜也許是天憐我這紅顏,惜我命不該絕。
那正是仲夏,遊人如織,滿池菡萏不知何等鮮豔。我求那茯瑤仙子:
“我這花該要是怎麼個死法?”
仙子收了折扇,笑眯眯地問:“怎麼?凡間可是太苦悶?”
我懨懨地搖了搖花枝。
“本仙子早替你算好,你在凡間命數未盡,尚不當離。至於你的轉變,怕就在今歲今日今時今刻,你可想好?”
我剛想開口,忽聽得一童聲言:“娘,這花好香!”
我別了花枝瞧過去,原是一總角大小的童子拉著他娘的手在賞花,這本也無甚稀奇,可那童子小小年紀,正是活潑好動之時,他雙眼卻敷著白綾。
“是啊,涵兒喜不喜歡?”他娘親疼惜地俯下身來,抱著他。
“喜歡!”那名叫涵兒的脆生生地答道。
仲夏的風吹來,泛起湖邊漣漪,吹彎了我的腰肢,也吹得小兒白衣翩飛。
他們靜立在湖邊好久,那涵兒才輕輕問了句:“娘,這花是什麼顏色的?”
一時間,湖邊靜默無言。
“娘,我想摸一摸這花。”
他娘忙應了,左顧右盼,終是發現了離池岸最近的我。
我把花枝偏了偏,好讓他能摸得著。
他摸了,不再說話,拽著他娘離開了。
我轉頭,這才發現那難得靠譜的茯瑤仙子卻早就沒了蹤影。
涵兒他娘每日都會帶著涵兒來,聞聞花香,偶爾也會折幾支花帶回去,但從來不折我。他娘說,涵兒還是最愛親自在這湖邊曬太陽,折了我,他便再也摸不著這花了。
彈指一揮間,那總角小兒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郎。
我依舊開在池塘的最西端,他也依舊年年來,月月來,日日來。有花時嗅嗅花香,無花時便吹吹湖邊微風,好不愜意。
隻是,他的眼睛依舊瞧不見。
一日,他坐在湖邊,忽然張口笑道:“不知這花若是長成個姑娘,該是何等風姿。”
我花枝在風中顫了顫。
“隻可惜,我容涵卻是瞧不見。”說罷,搖了搖頭,“真是魔怔了,既是朵花,又怎會長成姑娘?”說罷,起身依著原路回去了。
我卻因此存了些心思。
茯瑤仙子再來,我央求著她將我化為人形,她又搖了搖折扇,笑道:“怎的,幾年前不還尋著死嗎?今兒個怎麼還求我將你化成人呢?”
“仙子說笑,原因仙子不早已推算出來,緣何又來問我?”
“你本已千年,到了化形的時間,此刻助你化形也不過做個順水人情。隻不過你再過千年即可飛升成仙,此時化形便要再遲千年,你可想好?”
我想到容涵一身儒雅白衣,雙眼覆白綾,一副公子世無雙的樣子,堅定地點了點花枝。
茯瑤仙子不住搖頭:“癡兒啊,癡兒!”說罷她手腕一翻,我一個晃神,已然立於岸上。
“仙子是天上人,不食人間煙火,絕了人間的七情六欲也是該的,”我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理了理發絲說,“可我不過一隻小花妖,這千年也不過這麼十餘年讓我覺得有那麼幾分趣味。凡世間的悲歡離合見得多了,這情啊愛的我也不見得就不懂了。飛升成仙什麼的我本就不求,這日子,我想自己過。”
“罷罷罷,本仙子是不懂你的心思,再要攔下去,該說本仙子不通人情了。本想著千年之後有你接我仙班,我能落得個清閑日子過過,這般看來確實沒指望了。”
“承蒙仙子抬愛。”我福了福身子道謝,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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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非常短,非常短的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