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要死了吧。”
漸漸地,周遭人群的騷動聲淡化到幾乎無法聽見。覆蓋住雙眼,直流淌到頸部的溫熱的血液也變得粘稠而冰冷。曹韋覺得累了,盡管幾分鍾前他還在和許久未見的發小喝著咖啡,一起聊著大學裏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現在卻連動彈一根手指都是如此的費力。
不止是逐漸喪失了對身體的控製權,大腦也在迅速地流失機能,像是通宵工作了數個晝夜,終於放鬆身心躺在柔軟的床墊上,緊繃的意識散成了零星碎片,隻剩下那些最為深刻的畫麵和聲音在走馬燈似的閃過。
那是他短暫而平淡無奇的一生的縮影——兒時在郊外的玩耍,高考時流汗的手心,初次在地鐵站和她相遇……以及,那輛疾馳的摩托車,和他像玩偶般飛在半空中撞向牆麵的身影。
如果是電影場景的話,他肯定要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眼,對著驚慌失措的朋友說點什麼。但他明白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已經忘了怎樣去動一動嘴唇,或是怎樣能輕咳幾聲,告訴圍觀者他還沒完全死去。
意識在飄散,他甚至忘了怎樣去想。
……
雨?
不,落在臉頰上的更像是雪花,但沒有冰雪該有的刺骨感。
是車禍現場下雪了?也不對。他沒記錯的話,這時應該正值暑假,這也是他和去外地上大學的朋友難得相見的契機。躺在馬路上,滾燙的柏油路麵幾乎點燃他頭發的感覺還記憶猶新。難不成老天念他死得太冤,來了個六月飛雪?
曹韋睜開了眼,看到的是漫天飄零的雪花,以及注意到他醒來的女孩。
“嗨,該起床了。”女孩輕快地說道,不等曹韋反應過來,便抓住他的胳膊,將他一把扶起。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女孩的力氣著實不小,但當他回過神來打量眼前這個女孩時,大腦裏便隻剩下可愛二字。
不同於沉浸在悲劇言情故事裏的十七八歲女孩子,眼前的這一位正爛漫地笑著,樂觀幾乎是寫在眼眸裏的。一頭整齊的短發和精致但不絕美的五官,實在是令人百看不厭。透過圓形鏡片,曹韋發現那雙眼睛也在打量自己。
“要看到什麼時候啊,小夥子?”女孩戲謔道,笑容不減半分。
“啊,那個……抱歉。等等……”曹韋禁不住尷尬,變得語無倫次,但覺得似乎是聽錯了什麼,“你叫我……小夥子?”
女孩子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繃不住擺出的微笑麵容,終於放聲笑出聲來,留曹韋一人懵逼坐在地上。
“我就說嘛。碰到你,哪個小處男的心髒不得噗通上幾下?”曹韋被突然出現的粗獷嗓音嚇得一驚,同時,一個厚實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頭,“是吧,小夥子?被我這麼叫,你該覺得自然多了吧。”
他回頭看去,聲音的主人是個穿著厚重土色棉服的大叔,雙眼炯炯有神,讓他聯想起初次看到沙漠時候的感受——。雖然膚色略黑,五官間密布著皺紋,但不難看出他的年齡其實並不大,大約是在三十多歲。
“幸會,我叫史馬。曆史的史,駿馬的馬。”他向曹韋伸出手並自我介紹道,“現在雖然還是陌生人,但再過二十分鍾就是戰友了。”
曹韋忍著腿上的酸痛感站了起來,麻木地和史馬握了握手:“曹韋,曹操的曹,典韋的韋。”
沉默了幾秒之後,他再次發問:“戰友是什麼意思?”
史馬看他還一臉茫然,便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曹韋的肩頭,殊不知這幾下差點要把曹韋的骨架給拍散了。“別急,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發懵。怎麼好端端地死了之後,到了這麼個鬼地方來?不過啊,總比死了強,你現在站在這兒就說明還活著。別急,先活動活動筋骨,一會兒等其他人都醒來,我再統一解釋一下狀況。”
“這邊的也醒來了。”在七八米開外,一個漠然的男聲傳來。曹韋向他看去,發現那人竟然正在把玩著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刀鋒在指間肆意地旋轉著。
“你先照顧一下,讓他別慌,好吧?”史馬的嗓門之大,震得曹韋耳膜直顫,“那邊那個男的叫王希令,平時不怎麼愛說話,但人還挺好的。剛才逗你的那個大姐,其實已經快四十了,來這兒之前是個演員,本名叫杜什麼,文鄒鄒的記不住。反正藝名挺霸氣,叫昆侖,平常叫她侖姐就成。”
“杜笙,‘笙歌未散尊前在’的笙。”曹韋還是不敢相信正在說話的女孩已經是年近四十的成熟女性,“四十怎麼了?一樣有魅力好不好?不像某些大老粗連別人的名字都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