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因為有好吃的,宋微很開心。可是,爺爺的臉一直鐵青。
再過一段時間,爺爺抱著宋微去了法庭。法庭上,父母對質,宋微太小,也聽不懂,隻記得最後,爸爸問媽媽,“你要不要微微?”
“不要。”媽媽的語氣很幹脆。
那語氣,仿佛她就是一個小東西。是的,一個僅僅像物一樣的小東西。
後來不久,在國企上班的父親突然下崗,隻得外出打工。那以後,宋微就跟著爺爺奶奶在宋家村生活了。那是她童年記憶的開始。再往前,跟著母親住在小學,模模糊糊隻記得夏日下午的風,母親在教室裏上課,她躺在搖籃裏,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穿堂風很涼爽,有蟬鳴,偶爾天上有鳥飛過。
在宋家村的日子就不一樣了,綠油油的禾苗,蔓延的紅薯葉子,密密的山林,路邊的趵眼泉……每天早上六點起床,爺爺奶奶已經去地裏幹活了,先洗把臉,然後百無聊賴地看看天上的雲,或者到菜園子裏摘個黃瓜吃,拿起掃帚胡亂掃地,然後炒一碗油炒飯,吃完抹抹嘴就去學校上早自習。
這樣的日子比跟在媽媽身邊踏實,跟著媽媽,她永遠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要被拋下一個人,媽媽經常要上課。爸爸在另外一個單位上班,也是早出晚歸,而且更加對小孩沒有耐心。
媽媽很久很久都沒有出現。直到有一年,宋微記得是奶奶去世的前一年,媽媽突然和外婆一起跑到了家裏來。外婆一進門,就把她抱在了懷裏,“微微這麼大了!”似乎是驚喜的。媽媽在旁邊,也笑著看她,然後抱了抱她。
她已經記不起媽媽了,外婆更加沒有印象。她覺得有些尷尬,被兩個陌生女人如此親熱地對待,她好想逃到鄰居小夥伴家去。
媽媽剪了短發,燙了時興的卷發樣式,手上吐了紅指甲,坐在桌子旁邊一個勁嗑瓜子。
奶奶叫她去地裏拔一些白蘿卜回來,她得救似地飛快跑出了門。走在田埂上的時候,她慢悠悠地,希望時間能夠慢些走。可是家裏的地不遠,不久就又回來了。奶奶從集市上買了肉回來,說燉排骨湯,她又有些高興了。
可是,奶奶還是叫她去堂屋裏陪媽媽。
她對那天後來發生的事情沒有印象了,總之沒有什麼愉快的記憶。但是,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坐在老家的山頂上,看著遠方一個人慢慢地走遠,夕陽西下,黃昏的天空那麼美卻也那麼悲涼。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山風拂過她的裙角,拂過她滿臉淚痕的臉……
“媽媽。”她喚,可是媽媽不回頭,她想跑過去追,可是竟發現自己一步也無法移動,惶急之間,突然直直從山頂墜落……
再說回火車站的宋微,因為腳崴了,又心疼錢不願打的,大太陽下被烤的炙熱,一瘸一拐地還拖個大箱子背個大袋子,走到公交車站都好大會兒工夫,後來又因為走慢了點兒,下錯站,直折騰到快天黑才到學校,那時學校報名點已經收攤了。沒報上名,就意味著沒宿舍住,於是又隻好找旅館。幸好學校旁邊就有條墮落街,隨便找了個小旅館,又髒又亂,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安個身再說。
那旅館老板倒是好心,見她一瘸一拐的,給了她一些跌倒損傷藥擦。也多虧小時候跟著赤腳醫生的爺爺屁股後麵學了點,宋微用紅花油和了些中華跌打完敷在踝關節處,應該無甚大礙。但哪知道半夜被蚊子咬得睡不著,宋微簡直快要氣炸。
一邊打蚊子,一邊罵,“都是那個王北極!要是下回再讓我遇見他,非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啪!”一隻蚊子命休矣,“打死你!打死你!”宋微恨恨道,手裏拍得更項,心裏對那個讓她星城第一天過的如此狼狽的王北極簡直恨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