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小菜正為彬子發愁。
怎麼就這麼不成器?怎麼一點就不像他老子?
沒提防林子已悄悄坐在她身旁。她驚愕得不知所措,直是瞪著眼瞅著林子半晌說不出話。
林子說:“媽,我是林子呀!”
連叫三聲,李小菜才醒過來。“你是林子?”見林子點點頭,李小菜哇地一聲抱住林子嚎哭。
那時候一家人正在吃飯。
林子聽了李小菜講彬子的事後,沉思良久,然後說:“彬子也那麼大了,你不用擔心。”
李小菜哭著說:“我不該由著他,給他錢花,如今……”
林子說:“媽,家裏還有錢嗎?”
“你要錢作甚用?”李小菜已經聽出林子的話因,一個彬子夠她愁的,決不能讓林子走彬子的路。
“我在幹一件事,一件大事。咳,說給你你也聽不懂,反正不是吃喝嫖賭的事。媽,你放心,我們會成功的。”
李小菜從林子的目光中相信了林子的話,便答應了。
可是餘伯說家裏已經沒錢了,要錢就得去賣蠶坡。於是,就商量著把哪架山賣掉,哪架坡留下。
林子在家住了三天,他等餘伯賣坡的錢。三天內林子除了吃飯就是睡覺,房門不出。
傍晚時分,落了小雨,接著大片的雪鋪天蓋地而來。
趙媽去閂樓門,望見門外不遠處躺著一個人,她連問兩聲,不應,便喚了狗去攆,狗去了卻搖頭擺尾地。趙媽就警覺,走近去才發現是彬子。
一家人慌慌地把他抬回來,才見他單衣單褲。李小菜守在床前,哭了一夜。
彬子是賭輸才回來的。
第二天夜裏,人都睡定,莊上聽不見一聲狗叫,林子便叫醒彬子說:“你不能再去賭了,要不劉家真的會完的。”
彬子長歎一聲說:“我現在又能去幹啥?學不能上活不能幹,我又能去幹啥呀!”
林子說:“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幹什麼?”
林子說:“去打仗。”
彬子嚇得吐了一下舌頭說:“去打仗?你當兵了?你沒上學呀?”
林子悄聲說:“早就不上了,隻是近段好多同誌遇難,我不得不避風。”
彬子說:“我不去,我害怕打仗。”
林子捅他一拳說:“嗬,你算啥男人呀!連女人們都不如,你不知道,我們隊伍上好多女人呢!人家可比你勇敢呢!”
彬子聽不得嘲笑,刷地跳下床,拍著胸脯保證決不軟蛋:“狗日的,我就不信。”誰知他褲帶沒拴牢,拍胸的當兒褲子溜到腳脖兒。林子笑得前仰後合,彬子忙蹲下有些不好意思。
餘伯給牛上了草剛回屋躺下,就見林子和彬子闖進來,心提到嗓子眼。
林子說:“把賣坡的錢給我。”
餘伯就取出一個布袋遞給林子。
彬子說:“全部拿出來。”
餘伯說:“二少爺,太太囑咐過,讓……。”
彬子上前一步扯過餘伯的衣領便囔:“叫你拿你就拿,別多話。”
餘伯說:“老爺臨死說過,家不能毀了,可是,坡已經賣得剩不多了。如果像這樣下去,劉家恐怕—”
“恐怕什麼?”彬子說。
“花的是劉家的產業,與你何幹?”林子也說。
餘伯無奈隻好從靠牆的床下麵摸出個布包說:“這是全部。”
當下,林子和彬子分別裝了。
走出來才知雪還在繼續下著,地上已有厚厚的一層。
早晨,一家人都起來掃雪,獨沒見餘伯。李小菜差栓子去看,栓子去了回來臉色蒼白,一句話也沒說上來就摔倒了。
餘伯自殺了。
他的身邊扔一隻空碗,床上的被子也擰在身下,稿纖被撕得七零八落,一臉蒼白,嘴角還慢慢地滲著血。
李小菜上前試了氣息,見還在呼吸,就喊了人扶他上床,灌了綠豆茶,餘伯才睜開一絲遊移的眼神,附在李小菜耳邊說:“遺囑在……在……在墳……。”李小菜去尋林子和彬子,沒尋著,見有一封信才明白了為什麼!
隻那麼一眨眼功夫,播種的時光就長成莊稼結果成熟了。沉甸甸的已不堪重負地凸身垂首,風吹起時,層巒盡染的景色便一山一山地翻滾起來,先是一波一迭地倒伏過去,再就一波一迭地挺立起來,浩浩蕩蕩地有盡無盡。
太陽以其輝煌的晨曦出來了,紅紅的光影裏,奶奶那瘦小的身體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地沉寂與冷漠,那凸起的母腹劃出了曲線的不規則向地麵印出生命的影子。奶奶在深綠的世界裏姹紫嫣紅的光彩著,有時她順著村西向村東走一遭,便覺得擁有了世界。一種愛美的天性是不可泯滅的,女人虛榮心是有癮的。奶奶把爺爺撕給她有限的衣服在身上比試來比試去自我選擇著自我陶醉著,那時她覺得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又是一年的收繭季節。
這一年由於連陰雨多麥子收成不好,佃戶扣除應交蠶繭外,有的空手而歸有的所剩無幾。表叔不忍心看著他們愁眉苦臉甚至落淚離去就回來告訴爺爺。
“能否把囤子的陳糧先賒給他們?”
爺爺沒說話。
“要不,繭價提一下?”
爺爺還是沒說話。
下午,幾個大漢來到繭行門外吵著要讓提高今年的繭價,否則砸牌子不交。這時,一位老人撥開人群走上前雙手抱拳施禮,表叔忙請老人進屋以禮想待。
“如果收價提我們不全賠了?”表叔和顏悅色地說。
“常言道水漲船高嘛!“
“那不成,咱有災別處不一定有災。“
“可是,這幫人你總不能看著活活餓死吧!“老人痛苦地指指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