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繁星
月光晴朗的夏夜,螢火蟲肆意飛舞著的原野,連綿的麥田一直與天邊的星河相交,把沿途孤獨的大樹與天上所有的繁星都深情的擁入懷抱。
夏蘿提著裝滿了螢火蟲的琉璃的燈盞,順著麥田中間長著長長狗尾草的土路一直走。土路向前,連接著天河,仿佛要到世界盡頭。
起風了,螢火蟲跟著輕風起舞。麥穗低伏,露出了夏蘿一雙灰白的尖尖的耳朵,露出了夏蘿長長的灰白柔順的頭發,露出了白色布衣後麵的蓬蓬的尾巴,月華的照耀下,像是銀絲。
“爺爺!”
看到遠處低頭啃著野草的老牛和老牛拖著的破爛的牛板車,夏蘿高興的叫了一聲,清脆的聲音驚醒了沉睡著的蟲子們,它們連忙隨著夏蘿急促的腳步向著茂密的麥田裏奔逃。
“爺爺!”
麥田裏鑽出一個白發蒼蒼的白衣老者,就像路邊的黑牛一樣瘦骨嶙峋。夏蘿飛奔著跳進了他的懷裏。
抓著他雪白的山羊一樣的胡子,夏蘿皺著自己可愛的鼻子,金色的大眼睛裏眼淚打著轉兒。
“爺爺,又有星星不見了”
老人順著夏蘿的指尖望去,卻隻見繁星耀眼,仿佛誰也不曾缺席。
他悲憫而淒苦地望著天上,轉過身,悲憫而淒苦地望著人間,最後,他緩緩地扶著自己的大腿蹲下來,打開了夏蘿裝著螢火蟲的琉璃一樣的燈盞,螢火蟲飛出來,它們隨風起舞,微弱的螢火在夜空中一閃一閃,正如天邊閃閃的繁星......
身如烈火
阿姆蘭多總是做著一個夢,一個關於火的夢。
火紅的火,炙熱的火,它們從極北的天空呼嘯著降下,砸碎了山巒,撕裂了大地,沸騰了海子裏冰涼的水。
它們吞沒了牧草離離的荒原,吞沒了顫顫巍巍的羔羊。它們燃燒著最華美的大帳,燃燒著最美豔的姑娘,像是奔騰的馬群,跟她一起嘶嚎著來到他的身前,然後穿過他的身體。
阿姆蘭多的身體也開始燃燒,他燃燒的樣子驚醒了他的妻子,驚醒了他的阿媽阿爸,他們看著他,他像極了從西邊的大地上從新升起的那一輪太陽。
他們驚惶地跪伏在地,村裏的先知卻堅定的預言它遲早會到來!遲早會到來!
阿姆蘭多現在就期待著那個關於火的夢,期待著它們的到來,看它的紅蓮業火焚燒著一切......
帳篷裏彌漫著白色的霧氣,像極了一口燉著羊肉的沸騰的鍋,但被陰影籠罩著的空氣卻冰冷的刺骨。
阿姆蘭多順著陰影望去,隱隱有夕陽的光,陰影的主人們扛著長長的刀,長長的刀上還沾著殷紅的血,殷紅的血液在落日的餘暉下散發著瑰麗的金黃的光。
阿姆蘭多把頭沉沉地落下,半邊埋進了因浸著自己溫熱的血而變得泥濘的土地,床上,妻子赤裸著,顫動著,抽搐著,她喉嚨裏任兀自噴湧著鮮紅的血,像極了洱海邊上噴湧的溫泉。
阿姆蘭多閉上了眼睛,他想著,這北原的冬天好冷,到那夢裏去吧,要麼就此死去,要麼就等待著它們的到來。
然後,它們來了,燃燒著阿姆蘭多的身體,像極了垂在天邊的落日......
無字石碑
龍庭的靈山之上,銀灰的淒涼的天空,蒼涼的號角正響徹四野。颯颯的北風吹動著灰白的牧草,戰馬嘶嘶,鐵蹄刨動著已摻著冰渣的土地。
苦行的巡禮者們卻依然光著腳丫,他們用龜裂的青灰色腳丫跑過了連綿十幾裏的烏壓壓的陣列,迎風飄蕩的花發像極了荒原上的幹枯的狗尾草。
“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呢?”
他們一次次向著披著熊皮,握著馬鞭的壯闊首領們問道。
首領們看到他們,山一樣的雄壯的身軀慚愧地低了下來,佩戴著的身上的狼牙與獸骨撞擊在一起,嘩啦作響。
“觀星者說我北原該有兩顆星辰!觀星者說我北原該有兩顆星辰!”
巡禮們幹枯的胸膛起伏著,他們徒勞的嘶吼著,歇斯底裏的發泄。
這時候,無言的聖山劇烈地抖動,震顫,像是在跟年老的巡禮們一起表達著自己的不滿,首領們與他們的狼騎們,子民們,帶著虔誠,帶著畏懼,匍匐著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