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去想那些事情,我把它們拋開了。我能感覺到這所小屋在控製著我,拽著我,讓我明白我是這裏的主人,我在思考,我在明白在我返回前線時,戰爭已經結束,那激動人心的返鄉的人潮已把它吞沒,永遠地消逝,遠離我們的身體,成為與我們毫無瓜葛的東西。

書是我按順序排列成的,我仍然清楚記得每一本的位置。我強烈地祈願:它們再與我溝通,與我的年輕的心交融!把它們那輕快明亮的優美節奏與我接納!……

我靜靜地坐著,等待著!

眼前一張張畫麵掠過,稍縱即逝,它們都是些瑣碎的灰色的回憶。一無所有,一無所有。我愈發的焦躁起來。我一陣緊張空虛,我已無路可退、無計可施了;我拚命地祈求,但沒人應答,我垂頭喪氣、鬱鬱寡歡地坐著,像一個罪犯在審判後,過去遠遠地離他而去了。可我又不願有過多希望我的明天將會如何,我毫無把握。我還是一個兵,我牢記著這一點。

我心煩意亂,起身向窗外眺望。然後從書架上找了一本書,翻看了幾頁,就把它丟在一邊,又搜出一本。有些字句,我還做了注記。我邊翻邊開,又拿了另一本。轉眼間身邊已堆了厚厚一摞書。之後又有報紙、雜誌、信件也堆了上去。

我默然地仿佛麵對審判一樣站在那裏。

喪失了勇氣。

字、詞、句——什麼都無法對我表達。

我遲鈍地把書整理好,放回原位。

一切都平靜了,都過去了。

輕輕悄悄地,我走出房去。

我沒有過分失落,還有希望嘛。我雖然不再到我房間去了,但我仍然寬慰自己,剛幾天沒必要早下定論的。今後,將來,有的是時間供我適應再判斷呢。我獨自到米特爾思鐵那所士兵營找他,他屋子有一種令人不愉快的氣氛,我對此卻非常熟悉。

米特爾思鐵給我講了一個他很早就知道的新聞,卻讓我大吃一驚。他對我說,坎通列克被征募到國民軍了。他拿出幾根名雪茄,得意地說:“你想,我從醫院回來就碰上他了。他出爪子,聲音像鴨子似的!‘你好,米特爾思鐵。’——我瞪了他一眼,說:‘坎通列克國民軍,請注意分清場合,要知道跟一位上級軍官講話應該立正’。——他又氣又急;臉色像調色板,一會兒漲得像沒爆炸的炮彈,一會兒又像黃瓜蘸了醋。他想用往事來與我套近乎,但我不買賬,更猛烈地訓斥了他一通。他終於受不了,反而威脅我說:‘我可不願意因為我的影響而讓你去參加應變考試,他居然用這事情嚇唬我。我聽完火氣衝天,我對他說:‘坎通列克國民軍,是你在兩年前鼓動我們報名參軍;那時有人不願去,他叫約瑟夫·貝姆。但在他正式入伍前三個月,便陣亡了。若不是你的原因,他是不會那麼早死的。現在,好,再見。我們會有機會談心的!我輕易地要求分到他們所屬連隊。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他到儲藏室換上一套非常合身的衣服。待會兒我們去看看。”

他帶我到外麵場地上。連隊己集合站好。米特爾思鐵下了稍息口令後,開始逐個檢查。

當看到坎通列克,我幾乎笑出聲來。他的樣子太滑稽了,上身是一件舊的藍軍服,背心袖子布滿了一個個大補釘。上衣就像罩著一件寬鬆的大衣。而下身的破舊的黑褲子短的隻到小腿肚子一半。腳上套著一雙寬大而且粗硬的破舊便鞋。鞋尖向上翻起,上麵的鞋帶歪係在一旁。腳指頭光禿禿地露出外麵。與之相反的是那頂圓桶平底帽,卻是又緊又小又髒舊,根本不像戴著一頂製式的軍帽。他從頭到腳整個人感覺就是一個落難的可憐蟲。

米特爾思鐵徑直邁步走到他跟前,停下來看著他大聲說:“坎通列克國民軍,你這些紐扣能不能再往幹淨擦一點,難道就這個標準嗎?我看你是真的一輩子都很難學會了。我說你呀,可得用心啊,別整天無所事事,可得用心呀,坎通列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