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亮時分,我們都沒發現一點跡象。我們甚至用望遠鏡仔細專注翻來覆去把各個地方都盡可能地搜索了整整一天,可依舊一無所獲。到第二天,他的喊叫聲越發微弱了,或許嘴唇和舌頭都喊幹了。
連長還許諾說誰要能找回他,等下次輪休就多批給他幾天特殊假。其實根本用不著這樣專門的誘惑,我們也會為那淒涼的叫喊聲而全力以赴的,它實在讓人心碎。克托和克羅普連下午都豁出去了,到處尋找。盡管有阿爾貝特費盡心力甚至被打掉一個耳垂的代價都無濟於事,絲毫不見影蹤。
我們清晰地聽著他的叫喊聲一聲聲接連不斷,開始隻是不停地呼喚著救命。可到第二天夜裏他便總是喊叫著他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好些次聽到呼喊著一個叫伊麗茲的名字。而今天他竟連續從早晨一直哭到了黃昏,直到聲音嘶啞而漸漸微弱下去了。但卻又已斷續了一整夜。夜風從從容容地把那聲音帶進戰壕吹入了我們耳際。淩晨,傳來一陣陣強烈的咳喘聲告訴我們他並沒有就此一睡不醒,他還仍活著。
一具具死屍在烈日下橫躺豎臥著,沒有埋掉。我們知道即使把他們拖運回來,也沒法處理掉,而在外邊炮彈卻會為他們送終掩埋的。很多屍體的肚子像氣球一樣地高高地隆漲起來。他們噝噝響動,還不時地打著嗝兒,輕輕地挪動著軀幹。已經充斥進去的氣體,從身子裏發出各種聲音。
天空湛藍,萬裏無雲。臨近日薄西山,空氣沉悶,地麵徑直向上散出濃濃的熱流。輕風把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從彈坑裏傳送到我們這邊來,仿佛是氯仿和腐爛的混合物,吸進去令人腸胃反轉直想嘔吐。
夜色愈濃,我們便出去找尋炮彈上的銅傳動帶和法國照明彈棄下的綢降落傘。其實大家都不明白這東西到底有何用途。不過聽收集的人說,那些都是極值錢的東西。於是有人便撿了一大堆,而等我們從外邊回來時,人已在那沉重的壓力下不停地氣喘籲籲,腰都險些直不起來了。
海依說了一個非常別致的用途:他要把這些東西送給他女友作襪帶。他的這句話逗得那幫班弗裏斯人捧腹大笑;他們拍著膝,前仰後合。恰德更是忍俊不禁,他拿一個最大的環子,間或往自己大腿上套,再看看還有多大空隙。“海依,那她必須得有這樣兩條腿,這樣……”他邊說邊比劃著但很快又聯想到了別的地方,“對,她還有大象,大象一樣的肥碩屁股。”
“要能跟她玩捉迷藏的遊戲多好啊……”恰德意猶未盡喋喋不休地說。
海依因自己女友贏得了大家的紛紛讚譽而洋洋自得起來,神情愉悅而難以自製,隻說了一句:“而且她長得還很結實很豐滿呢!”
降落傘倒很有實用價值。它可以用三四個做成不同胸碼的女人穿的短小上衣。克絡普和我用來做了塊手絹。其他人都給家裏寄回去了。然而為拾到這些薄薄紗片而麵對的危險,要是真傳到女人們耳朵裏,一定會害怕地叫出聲來。
恰德的舉動甚至讓克托都感到有些吃驚,他居然很從容遲緩地正把一顆還沒有爆炸的彈上的環子往下敲打呢。要是別人去幹這活,那東西肯定會立馬炸開。但恰德卻始終是一個事事如意的幸運兒。
有一天,戰壕前有兩隻蝴蝶翩翩飛舞著。整整一個上午,這兩隻蝴蝶撲展著黃色的翅膀,上邊還點綴著紅色的斑點。可在這一片荒野之中,即沒有任何植物也沒有一寸花草,它們也隻盲目地飛來飛去,一無所獲。它們在一個骷髏的牙齒上停歇著,飛翔的鳥兒也對戰爭的硝煙彌漫的氛圍習以為常了。雲雀每天早晨都準時地從真空地點飛起來。我們看著它們築巢、繁衍,一年間那些雛鳥都已長大了。
戰壕裏的老鼠漸漸安靜了,我們覺得現在倒寧靜多了。我們都知道它們已轉移到了前麵的真空地帶去了。我們每次看見這些肥碩的家夥,就猛地給它一槍,敵方陣地的隆隆轟響滾動著在夜晚重新響起在我們的耳邊。我們整天僅有很普通的炮火,所以還能不斷加固修補我們的戰壕。飛行時常殷勤地在上空為我們表演娛樂。總會有連續不斷地交戰,吸引我們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