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厘米一厘米地伸手去摸槍,但稍動一下那畜牲便警告地叫幾聲,最後我終於抓住了槍柄。我的手卻已抖個不停了。我爬在地上謀劃著打定主意:先迅雷不及掩耳趁他撲來就開槍,然後拔腿就跑。
我深呼吸一口,然後屏住氣,突然舉槍對準那家夥“呼”地就是一槍。它便汪汪著跳到一邊,我起身飛速逃跑,卻反被一隻鵝給絆倒了。
我忙抓起它掄圓胳膊把它扔過牆去,自己也爬了上去,那狗便緊隨而至,向我撲上來。我忙翻身下去,不遠處克托胳膊下夾著那隻大鵝見我過來了打個招呼我們轉身便跑。
停下來,我們都已累得氣喘籲籲了。那隻鵝早就死了。我們從營房找來鐵鍋木柴,又發現一間封閉很嚴實的裝東西的小屋。用幾塊磚和鐵板搭成的爐灶,便生起火來。準備馬上就動手烤,免得被人給發現。
克托麻利地拔著鵝毛,又洗了個幹淨。而我已想好了用那些鵝毛做個小枕頭然後再寫兩行字:舒舒服服在炮火下入睡吧!
前線大炮聲傳來,火光照射我們,牆上黑暗不停地運動著,一聲沉悶的爆炸響過震得整個小屋會都跟著顫動。盤旋在上空的飛機不停地向下投擲著炸彈,有時我們隱約會聽到有中彈後的叫喊聲從那邊營棚裏傳來。
這裏是不會有光亮透出去的,一切都很隱蔽,也就不必擔心飛機在上方嗡嗡亂叫,機關槍噠噠個不休了。
我們倆在這深夜裏相對而坐,都穿著一身破舊不堪的衣服,一起烤鵝,雖不多言談,但卻相互能關心照顧,這是種更勝過戀人的一種感覺。我們僅僅是兩個被黑暗和死亡圍繞的微小的生命的火花。雖危險卻又很安全,油珠從我們手上滴落,我們內心世界是那麼親切友愛。在這小屋之中柔柔的火光那麼溫暖,映襯在牆上的我們的情感火花和影子也在輕輕晃動著。雖然我們彼此了解對方的那麼少,思想上沒有什麼溝通,而我們此刻卻能共享著香噴噴的烤鵝,有時候感情融彙,甚至不必用語言來表達。
盡管是一隻肥肥嫩嫩的雛鵝,烤起來卻還挺費工夫,我倆便輪流上班:一個人塗油,另一個人就躺著睡。誘人的香味飄溢四周,擴散在整個小屋裏。
我的夢鄉也把外麵的強烈喧囂聲一起帶入。但我仍能記起,在朦朧中克托添調著佐料,一點一點。我甚至喜歡他和他寬厚肩膀以及他那棱角分明,且有幾分傴僂的輪廓;他身後的樹叢和星空輕聲地對我訴說著悄悄話,我,普通一兵,穿大統靴,紮腰帶,挎背包,沿著麵前那條讓高空懷抱的道路走著,一塊都已拋到了九霄雲外,隻知道在無邊的夜幕下不停地走。
普通一兵和輕輕地說話聲假使有人想安慰他。他也不會懂的,這個士兵有一雙長統靴和一顆無助的心,他向前走著。他隻知道走,別的都不在記憶中了。遠方,那個開滿鮮花的地方,那份恬靜,勾起士兵淚水盈眶。他永遠記得那未曾體會便已逝去的怡人景致。他的二十個夏日就是在那兒渡過的。
我的眼睛有些潮濕嗎?這是什麼地方?克托那魁梧、傴僂的身影好像在微笑,還是說話,他站在爐灶旁,身影輕輕地在我身上遮掩著,不停地晃動。
“能吃了。”克托說。
“噢,克托。”
我打起精神,那褐色的鵝肉閃放著誘人光澤,我們掏出叉子和小刀自己動手割下鵝腿,再加上部隊發的麵包泡到肉湯裏,真是一頓豐盛的晚餐。我們盡情地享用著這美麗的夜晚和可口的佳肴。
“味道如何,克托。”
“嗯,挺好,你覺得呢?”
“太美了,克托。”
我們彼此割了最肥碩好吃的部位給對方。又點上兩支香煙。鵝肉還剩了不少。
“咱們給克絡普和恰德帶點回去吃吧,克托?”
“好啊。”他說。於是我們就切了一塊用紙包好。其餘得要帶回營棚去。克托笑著說了一句:“恰德。”
把鵝毛拾掇完,帶著各種東西我們朝著雞棚關他們的鐵絲網走去,我們進去把他們從睡夢中叫起來。
他倆奇妙地看著我們滿眼驚羨。但很快便手口並用起來,恰德吹口琴一樣啃著隻大翅膀,還不停地喝著鍋湯。隨後舔著大嘴說:“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
拂曉時分我們往營棚返去。天空那麼高遠,布滿星鬥,晨風微送。我,一個普通士兵穿著碩大的長統靴,腆著隆起的肚子,在下麵走著,旁邊相伴的還有一位稍微佝僂,有些遲緩的我的哥們克托。
天快亮時,我們看清楚住所,就好像是做了一場美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