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著的正好又是個新兵。樣子很疲倦,痛苦地看著我們血順是屁股向外滴滲。我本想用水壺裏的甜酒和茶幫他擦掉血水但克托一把製止了我。隨後他湊上去弓著身子問:“朋友,你哪兒掛彩了。”
新兵眼珠動了一下,嘴唇稍動了一下他已毫無說話的氣力。
我們小心翼翼地扒下他的褲子。他呻吟了幾句:“慢點,輕些,好嗎?”
要是傷在肚腹,他可就不能喝任何東西了。不所幸的是他倒沒有嘔吐。他的屁股被打的血肉模糊,裸露出來。因為關節被擊中,他可能再不能行走了。
我用指頭蘸水輕輕地沾濕他的太陽穴,又拿東西給他喝了一大口。他這才好容易眨了眨眼睛。我們發現他的右胳膊還正淌著血呢。
克托用繃帶鋪開盡量把傷口都包住。沒找到鬆輕點東西,我隻好撕開這家夥的褲管,想從他襯褲上剪下一條作繃帶,誰知他卻沒穿襯褲。我又重新仔細打量一看才認出他就是開始那個淡黃頭發的新兵。這時克托已從一個死人口袋裏找出一條繃帶。我們便小心地把那處傷口包紮起來。小家夥怯生生看著我們,我說:“我們得幫你找個擔架來。”
他並沒聽明白,有氣無力地說:“別扔下我——。”
“我們就會過來,現在必須幫你找副擔架。”克托說。
他好像還是沒聽清我們的話,隻是淚汪汪地哭著用手拉住我們,一個地勁說:“請,別離開——。”
“我看幹脆給他一槍算了。”克托看了看嚷嚷著。
這可憐的小家夥已經危在旦夕了,最多隻能再堅持幾天,肯定受不了來回的折騰了。他現在神誌模糊,所感覺得煎熬要比臨死前要好的多。一個鍾頭裏,他會巨痛難忍而尖叫。但隻要活一天,他就要忍受一天瘋狂的折磨。況且他的死活又跟誰有關係呢。
“克托,我看就依你給他一槍算了。”
“好吧。”他說完,愣了一會兒好像決心已定。這時又一群人也向這邊過來,彈坑和戰壕裏人頭晃動。
我們為他找來一副擔架。
克托不停地搖著頭低沉地說:“他太年輕了,”然後又說了一遍,“太年輕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呢。”
死了五個,傷了八個,這個代價比開始我們推測的要好一些。但這僅僅是短短的一次炮襲。有兩個正好死在被炮彈炸開的墓穴中:我們鏟些泥土把他們就地掩埋了。
大家排成一行,默默地往回緩緩前進,傷員被送進醫療站了。天陰沉沉的,抬擔架的正忙不迭失地查看名卡和牌號。擔架上不時有人哽咽著。雨也開始飄灑起來。
大約一個鍾頭,我們才爬上運輸汽車。車裏比來的時候寬敞多了。
雨越下越大。我們打開帳篷布蓋在頂上。瓢潑大雨彙成一道道水流從兩側急瀉而下。我們就朦朦朧朧在半睡半醒之間隨著運輸汽車搖晃而前後搖動。
有兩個人靠近車廂不時拿很長的木權去排起架設太低的電話線,以免它們會掛了我們的腦袋。間或便聽到有人喊“當心——電線。”我們就在半夢半醒中機械地彎彎腿,然後再豎直起來。
運輸車乏味地晃蕩著,“當心——電話線”的聲音不時乏味地傳後來。雨水也乏味地滴嗒流淌不休。它飄灑著掠過我們頭發,降落到死去者的頭上浸透了那年少的新兵的衣衫,而他的傷口正好在屁股當中,淋漓在克姆裏奇那凸兀的孤墳上。它無聲地衝刷著我們的心房。強烈的爆炸聲把我們神經重新緊張起來,大家屏心靜氣不約而同張開雙手,隨時準備順勢跳下汽車,滾到路旁泥溝裏去。
好在有驚無險,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於是那單調乏味地喊叫聲:“當心!——電線!”又時而傳出。我們卻蜷縮著已半睡半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