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三月,無月無星。
坊間的人們從第五日開始不安起來。各類謠言不知從哪裏開始一下子傳開,街頭的叫花和巷口的小孩傳唱著不知誰編出來的歌謠,說這是老天發了火,是要亡國的征兆。
沒過多久,皇宮裏也慌了。大逆不道的童謠傳遍了大街小巷,府衙砍了一個又一個,抓了一群又一群,卻還是控製不住百姓日漸不安的心。
龍椅上的皇帝一夜白了頭,就連太醫說即將臨盆的貴妃懷的是個皇子也沒法讓他稍微高興起來,反倒覺得這在不祥長夜降生的嬰孩,約莫著也是個不祥的孩子罷了。
皇城北苑,忠誠的老國師在祭天台上長跪不起,固執地一次又一次地晃著簽筒,仿佛隻要能卜出一卦吉來,太陽就會升起一般。可就連這小小的迷信也無法實現,散落在地上的卦簽總是擺出大凶的預兆。
沒過多久,邊境的狼煙就接二連三地燃起,一天比一天離皇都更近。再後來,站在皇城的塔樓上也能看得到了。
戰亂,怕是要起了。
或是已經起了。
四麵的戰報不斷傳來,四個鎮守邊疆的藩王好似約定好了一般,竟在同時揭竿而起,就各自稱了帝。
皇帝的軍隊隻有一支,造反的番兵卻有四個。禦書房裏,焦頭爛額的皇帝揪光了胡子,搶著爭功的將臣吵翻了天,取取舍舍間總是定不下來究竟是收複哪一邊,放棄哪一支。
四塊藩地鎮守著都城四麵,這本是個四平八穩的好格局。可那不過是太平時的美好期望罷了,等到了戰亂四起的時候,怕是就成了四麵楚歌。
不過藩王造反總不算一件太大的事。當胸口插著利箭的近衛軍衝進禦書房,用最後一口氣稟報皇帝說四王爺反了之後,禦書房內吵翻了天的人們也就不用擔心藩王的問題了。
皇帝驚得掉了朱筆,連滾帶爬地推開禦書房的窗,就遠遠看到漆黑的夜空中亮起成片的火光。他那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甚至有點傻的四弟,那個奪位時看在有點傻的份上留他一命的四弟,那個在他眼中傻得好笑的四弟,在這個有著亡國征兆的漫漫長夜裏,帶領著一萬精兵,反了。
太平盛世過慣了的近衛軍很快就節節敗退,那個平日裏總是傻嗬嗬的四王爺拎著把一人高的斬馬刀,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禦書房。
在黑夜降臨的地五十八天,統治了神州大陸整整七百四十九年的泱泱大國,最後連禦書房的門都被破了開。
銀發白須的老國師終於離開了祭天台,他顫顫巍巍地爬上了都城內最高的塔樓頂端。仰頭,是不祥長夜,滿目漆黑。低頭,是血流成河,火光衝天。
背後,傳來三聲國喪,和後宮西苑的一聲新生兒啼。
攻城的叛軍很快占據了皇城,四處燒殺搶奪。一片混亂中,不知從哪個角落裏跑出一個老婦人,裹了一身黑色的布,抱著一個嬰孩兒,步伐蹣跚卻又敏捷迅速地順著牆根兒一路小跑,混在逃難的人群中不見了。
刀劍相撞的銳聲與幼兒的啼哭混在一處,入耳是一種說不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