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到,鵑子也會有脆弱的時候。我更想不到,憶蘭恨我恨得自殺,卻剛一度過生命危險就喚我的名字。

我對鵑子少了些不屑,我眼裏含著淚水,用不再抵觸她的語氣道:“昨天……昨天,我是有事……”

“有事?”鵑子咬了咬牙,眼裏的淚沒有滾出來,又恢複了先前的不屑和嘲弄,“是的有事,很重要的事,隻不過不是你自己有事,是那個什麼娜有事吧?她一轉身離開,你就立馬丟下憶蘭去追她了。當然,她的事,就是你的事……”

我對她的怨恨,不屑和嘲弄不再有反感。我從來不曾對她的怨恨,不屑和嘲弄沒有反感過。我想,我此時一定是被她強忍在眼裏的淚水所感動。那淚水是因憶蘭而起的。

我說:“不,是她的孩子雪兒有事……”

“雪兒?她的孩子?一個孩子能有多大的事?憶蘭的生命竟還不及一個孩子的事重要?”

她更加憤然。

是的,通常一個孩子即使有事,也無非是跌了一跤或受了誰的委屈,自以為天底下再沒比這更傷心了,而在**眼裏,根本就不把那當回事,更遠遠無法和一個自殺的人的不幸相比。

可鵑子哪裏知道,昨天發生在雪兒身上的,不是什麼跌跤受了委屈這麼簡單。

但話已至此,我不能再說了,我不能說昨天雪兒失蹤了。雪兒失蹤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若不然,柔娜當時就報警了,哪會直到現在連對胡總也不曾透露一聲。更何況是鵑子,還有我對他隻是一知半解的憶蘭的哥。

我隻是想告訴他們,我當時離開,不是我狠心要拋下憶蘭,更不是我把柔娜的孩子雞毛蒜皮的事看得更重要,隻是我當時從那個老醫生的眼神裏已看出,憶蘭已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而我的確又不得不走。

但我還沒說出口,病房的門縫裏就飄出一個聲音道:“讓他進來。”

不帶任何感,隻是柔弱,柔弱得像花的飄零,但卻能聽見。

我們三個人,都被那柔弱的聲音震得情不自禁的打了個顫。

是憶蘭!

大概是我們把她吵醒了。

憶蘭的哥沒有放開我,那隻手依然緊攥著我的胳膊,像是要把我的胳膊捏得粉碎,像是要把手指深深陷進我的肉裏,隻是對病房裏叫了聲:“憶蘭。”

充滿痛惜,卻是極不情願,卻是要阻止。

鵑子也叫了聲“憶蘭”,幾乎同樣的語氣,同樣的用意,輕靠在門上的身子半點也沒讓開,雙手依然交叉著抱在高高的胸前。

“讓他進來。”

憶蘭在裏麵的病床上還是那句話,柔弱無力,不帶任何感情,卻有些執拗。

憶蘭的哥衝裏麵又叫了聲“憶蘭”,更加痛惜,極不情願,卻鬆開了緊攥著我胳膊的手。

鵑子,也極不情願的讓開了輕靠在門上的身子。

我輕輕的,卻極快的推開門,向病床上的憶蘭走去。

憶蘭的哥和鵑子跟在我身後。我沒回頭看他們,但我知道,他們的眼睛一直瞪著我,他們對我的痛恨,直到現在也沒有些微的減少。

憶蘭平躺在床上,卻別過臉去,沒有看我。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還輸著液,輸液瓶裏的水緩慢的一滴滴下滑。

她的右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平放在床沿,那上麵纏著厚厚的白紗布。

她果然是割腕自殺的,傷口就在她右手那厚厚的白紗布下。

我站在床沿,淚無聲的流著,我顫聲叫道“憶蘭。”

她沒有應我,也沒別過臉來。

她蓋在身上的白色被子有些下滑,我上前,彎腰輕輕抓起被子,準備往上拉拉。

她卻拒絕了我,她說:“你不是要見我嗎?現在你已經見到我了,你可以走了。”

很柔弱,不帶任何感情,聽上去很冷很冷,仿佛是窗外的寒風吹進我的耳朵,鑽進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