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知道接下來他一定還會有更高明的表演,但是一切我都還沒準備好。

這天晚上他進了2046,在我抱著雪兒走進2046之前進了2046。他幾乎是和柔娜並肩走進去的。我以前從沒見他走進2046過。在上樓之前他就一直隻看前方,他沒有征求柔娜的意見,柔娜也沒阻止他。仿佛那已成了習慣,我走之後他和柔娜培養起來的習慣。我心裏又一陣痛楚。在幼兒園門口柔娜把雪兒遞給他時,他們兩個那麼親密,我還能想象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們能在2046裏做出什麼?!

我不知道進了屋後劉一浪為什麼要四處打量,像從來沒進來過什麼都很陌生的那樣打量。難道他前幾天隻顧和柔娜風流快活,從來就沒有注意過這裏,現在我回來了,他又開始有了危機感,認定從今夜起這裏將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他要像都德的《最後一課》裏的那個老師,把這裏的一切都銘記在心,以後再回頭來比較著看?

他看得最多的是我和柔娜關著的臥室門,我進屋就去了浴室,我從浴室出來他還在看。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兩間臥室有沒有什麼必然聯係,但我在浴室裏沒有找到他和柔娜的罪證。我在心裏暗笑劉一浪的可恥和愚昧,就像我會以為他和柔娜在浴室裏洗過鴛鴦浴。我怎麼就沒想到即使他們洗了,也會毀滅證據,哪會讓我在浴室裏看出?

我一直以為自己比劉一浪光明磊落,沒想到竟和他一樣下流卑鄙。我也開始注意起這房間來,我甚至更想走進柔娜的臥室。我不是像劉一浪那樣以為將來會發生什麼,我是以為已經發生了什麼。我想看看我曾熟悉的一切比起我離開之前有什麼不同。尤其是柔娜的那張床……

我不敢去想柔娜的那張床,可是越不敢想就越是要想,我覺得我已經不是我自己,我被一種無形的巨大魔力主宰著。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劉一浪今晚不會走了,就會和柔娜走進那間臥室,和柔娜在那張床上有情人兒成雙對……

我心裏難受極了,我不知道如果過一會兒他真和柔娜那樣了,我是不是會發瘋,是不是會拋下可憐的雪兒永遠的離開這裏……

我看到劉一浪斜眼看了看我,然後他對著廚房叫了聲:“柔娜。”柔柔的聲音裏滿是憐惜,完全當我不存在,他分明是要剌傷我。劉一浪,我可以忍受任何打擊,可你千萬別當著我的麵和柔娜親熱,千萬別對柔娜說“今晚雪兒和尋歡睡吧,我們照樣還是睡那張床”!

我好緊張,心都快從嗓子裏冒了出來,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等著劉一浪,等著劉一浪快點說出還含在嘴裏的話。

柔娜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手裏端著才炒好的菜。

劉一浪說:“柔娜,我回去了。”

我想不到從劉一浪嘴裏鑽出的是這樣一句話。我一下子就特別瞧不起自己,就感到無地自容。我覺得我被劉一浪打敗了。劉一浪沒有和我正麵交鋒就把我打敗了,他把我醜惡的心靈挑到耀眼的陽光下,讓柔娜在一旁審視!

柔娜沒有留他吃飯,隻是對雪兒說:“雪兒,給劉叔叔說再見。”

雪兒卻看也不看劉一浪,她抓住我的手,說:“尋歡叔叔,你好久不在雪兒身邊了,雪兒好想你。今晚雪兒要你和媽媽像那晚一樣和雪兒睡在一起。”

如果不是雪兒說出這句話,如果不是雪兒的這句話暴露了我和柔娜曾睡在過一張床上的驚天秘密,我不會看出,剛才劉一浪對柔娜的那些憐惜和正經都是偽裝的,都是欲擒故縱!

劉一浪站在門口,扭頭望著柔娜,我從沒看到他那麼恨那麼痛那麼憤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