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舍身井
夏雪終於按捺不住,舉手拿過了特洛伊手中的短槍,喀啦一聲退掉彈夾。
一瞬間,我渾身的血也全部湧上頭頂,因為那隻彈夾完全是空的。
“借刀殺人?”夏雪倒抽了一口涼氣,頹然地扔掉了短槍,“我太失敗了,完全看錯了形勢。至少在幾秒鍾前,我還以為特洛伊對陳風有情,關鍵時刻我們可以借重51號地區的力量支撐一陣。但是,這一次我們都錯了,非但沒有後盾支撐,連特洛伊心裏到底在想什麼都不知道。”
我忽然很想大笑或者大哭幾聲,因為我和夏雪的想法完全一樣。
“還有什麼話可說?還能仔細地將這個謊圓起來嗎?”車子已經停在乃瓊寺外的小廣場上,那京將軍以勝利者的姿態做了結語。
特洛伊頹然地揮揮手,指向車外:“你們走吧,我放棄,大家就在這裏分手吧。”
夏雪推開車門,當先躍出去。藏地的美好陽光溫暖普照著小廣場上鋪著的青石板,也將她的身上鍍了一層豔麗的金黃色。此時,寺外沒有遊客,廣場上空蕩蕩的,隻有我們這六輛車順序停下來。
“陳風,我對一切事都說抱歉,再見。”特洛伊向我伸出手來。
“兩軍相爭,各為其主。誰都無需說抱歉,祝你好運。”雖然臉頰正在發燒,我仍保持著男人應有的理智和風度,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搖了搖,平靜地下車。現在,周圍都是她的人,如果她存心發難的話,一場大混戰在所難免。可是,她選擇了波瀾不驚地鳴金收兵的做法,不得不說已經做出了巨大的讓步。
仁卓大師、那京將軍都下了車,目送著六輛車子原路返回,漸漸消失在視線裏。
那京將軍甩了甩手臂,興致勃勃地做了幾個晨練的體操動作,向寺後一指:“大師,我們開始做正事吧。我早說過,跟我合作一定會無比愉快,每個人都能達成心願,包括你要尋找的那個女人。按照我的想法,博拉多傑大師一定曾對你隱瞞了什麼,秘密就在他的紫竹林內、枯樹瘦石禪房中。”
仁卓大師仍然捧著那隻盒子,而小刀卻落在那京將軍手中,兩個人親密如戰友一般,肩並肩地沿著乃瓊寺西牆外的小徑向寺後走去。
“這一次,我們完敗,那京將軍完勝。”夏雪變得滿臉苦笑。
“不到最後,何談勝敗?”我牽著她的手,尾隨前麵兩人的腳步,表麵看似平靜,實則是在強顏歡笑,掩蓋因特洛伊帶來的沮喪心情。
此前,我一直為如何才能不動聲色地拒絕特洛伊的表白而費盡心思,現在倒好,她說的一切情話都成了照本宣科的謊言,讓我心裏充滿了辛苦耕耘後卻兩手空空的失落感。
“死了那麼多人,大部分人到臨死都不知道究竟為何而死,不知道真正的贏家是誰。我們實在太低估神鷹會和那京將軍了,才有今日之敗。將來的某一時刻,我們也會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樣,死在向前走的路上。”夏雪變得相當消極,一邊走一邊長籲短歎。
我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她,隻有沉默地握著她的手,任她傾訴。
遠處,黑色的格培烏孜山簇擁著哲蚌寺那一大群白色的建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那座黃教六大寺廟中規模最大的古老寺廟巍然屹立,總是吸引著成千上萬的外地遊客絡繹不絕而來,更反襯出近處乃瓊寺的冷清。
夏雪突然停下腳步,麵向哲蚌寺,雙手合十,屈膝跪倒。
我吃了一驚:“你在幹什麼?夏雪,你冷靜點,勝負未分,我需要你的幫助。”
夏雪搖搖頭,隻用下巴向前指了指:“聽,聽那來自萬丈虛空中的聲音,我感覺到有人在呼喚,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熟悉。不要打擾我,讓我專心定誌地去聽。”冷風掀起她的衣領,拂動她的頭發,發出潑潑颯颯的聲音。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自己後退一步,靜靜地陪著她。
那京將軍揭穿特洛伊的詭計時,我感到無比震驚,各種複雜滋味一起湧上心頭。我真的曾把特洛伊當做可以依靠的摯友,夏雪在窩拉措湖失蹤時,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尋求來自她的幫助。在很多江湖英雄的心目中,51號地區披著來自美國五角大樓官方的灰色外衣,是絕對不能信任的,包括叔叔及他的一幹老友都或明或暗地這樣說過,我偏偏沒有篤信,以為特洛伊絕對是個例外,以為我們屬於“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神交,以為彼此沒有利益衝突就可以相互砥礪扶持。
“我、大、錯、特、錯、了!”我在心中默默地長歎。
老前輩們在江湖上浮沉一生,不斷從失敗挫折中吸取教訓,磨礪眼力,基本能夠透過現象看穿本質,而不是像我一樣“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