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雲二十八年,隋國都城梵州。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刺骨的寒風攜夾著小雪紛紛落到地麵。
街上,屍體橫陳,四處都是血跡斑斑,時不時有亂箭從城外射來,射中逃竄的百姓。城外的炮火,如同驚雷,炸響在耳邊。
街的盡頭,有一位身穿紅色襖子的女子手持著一把長劍緩緩走來。她絕世的容顏,猶如一盞芙蓉,在風雪裏無畏盛開,隻是她臉上那一抹幽冷的眸子,徒增肅殺,她手中的劍寒芒四射,一如她凜冽的神情。
這裏原本是梵州最熱鬧的大街,雕樓畫舫,人來人往,繁花似錦。她曾愛極了這裏的糖炒栗子,那種甜糯甜糯的味道是她記憶裏最難忘的;她也最喜歡在街那頭的橋頭放河燈,看著河燈從河的這岸飄到河的那岸。
她的三哥容析言經常帶著她偷偷出宮來這玩鬧,回宮後也總免不了父皇的責備,但父皇最後總是罰他倆抄寫幾遍經書,草草了事。
可是如今,這滿眼的陳屍,這滿地的殘垣,讓她的心一陣一陣揪緊。
容翎站在風雪裏,天空中的雪花落在她的肩頭,隨即化成微小的水珠。她紅色的裙襖在風中擺動,那一抹紅色在這冷冽的冬天裏顯得更加孤勇。
她在等,她在等她的叔叔俶王容鹿進城。
那個不甘心隻做藩王的男人,那個殺害了她的父兄的仇人。
她已經安排隋國第一武士顧裕山帶著弟弟容崢言逃離,如今,她已無後顧之憂。這裏是她的國,她的家,這裏有她的子民,有她的回憶,這是她誓死要守護的地方。
她要在這裏戰鬥到最後一刻,哪怕,她會和她的父兄們一樣,戰死沙場。
城門終是被撞開,看著容鹿帶著他的精銳兵將黑壓壓地朝著她的方向前來,容翎神色冷冽。
容鹿看到前方有一人孤身應陣,有一絲訝異,直到看清來人是容翎,嘴角浮起一絲譏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們鼎鼎大名的嘉雲公主。”
容翎並不與他多說,隻是怒道:“容鹿,還我父兄的命來。”
容鹿大笑,一派不屑:“我的命就在這,有本事你來拿。”
容翎蹙眉,足尖一點,一把長劍攻向容鹿。
眼看劍尖就要逼近容鹿,卻見一個人影飛了過來,一杆長槍擋開她的劍。
容翎一個翻身落地,定睛看去,來人讓她大吃一驚:“杜少庭,居然是你。”
杜少庭麵色閃過一絲愧疚,但隨即消失。
容鹿道:“杜家和我俶王府的關係,公主該是知道的,怎的如此吃驚?”
容翎的心漸漸痛了起來,她不是不知道杜家是俶王府的姻親和幕僚,隻是她仍舊不敢相信。驕傲的她何曾對誰動心過,可自見過杜少庭,她便傾心於他。可是正是眼前這個男人,卻是害她國破家亡的直接推手。
容翎想起那夜,自己和哥哥們在府邸討論軍師布防,他曾造反過。她一步一步走向他,質問道:“我一直懷疑是有人偷了我們的布防圖,不然我的父兄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潰不成軍的。現在我明白了,是你,是你對不對?”
杜少庭猶疑了會,終是承認了:“是我。”
容翎一時無法接受:“為什麼?為什麼負我?”
杜少庭隻是道:“對不起,翎兒。”
容翎心如刀割,所有的悲憤和仇恨瞬間湧向心頭。她一個舉劍,朝著杜少庭攻去。
初時,杜少庭顧念舊情,還隻是防守,但見容翎攻地急了,終是一個反手,一槍朝她掃去。容翎的袖子被砍斷了,雪白的手臂被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容翎忍住疼痛,一個躍身,手中一個劍花,反身轉向容鹿。
眼見她的劍差一點就逼近容鹿,背後卻一陣劇痛傳來,容翎從半空狠狠摔下。
卻是杜少庭的槍,貫穿了她的心髒。
容翎想過自己會死,但從沒想過會死在杜少庭手裏。她望著杜少庭和容鹿,用盡最後一絲氣力,語意切切地道:“隻要我還有一絲魂魄,我誓報此仇!”
她緩緩倒在地上,血汩汩不止地流出來,染紅了那青瓦鋪就的街。
視線開始模糊,她漸漸地閉上了眼。
父皇,哥哥們,翎兒來找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