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全是水,約莫是在某處海底。
耳際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恍惚,什麼都看不真切。
已而,水波微微漾動起來,似乎有什麼大物緩緩遊過。緊接著,耳畔傳來幾息悠悠嘶嘶的噴吐聲,叫人毛骨悚然。
驀地,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響自海底拂滾而起。漸漸的,周圍湧起了暗流。不久,那水勢越發洶猛,最後在前方彙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攜帶著萬頃之力,排山倒海般奔湧而來。
隱約間,一個龐然大物被那漩渦席卷而起,披水直上。到了海麵它淩空躍起,試圖遁向遠處的天際,卻因力竭從高空直落而下,重重的跌在地麵,隻聽得一聲淒厲的哀鳴。
......
“砰”,一聲重響!
應瓏猛然驚坐起,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間不停的滴落,砸在破爛的被麵上炸開一連串的“吧嗒吧嗒”之聲。她驚魂未定,在床上又呆坐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隔窗望了望天色,外頭已是日上三竿。營裏操練的鼓令聲與兵士的呐喊聲已依稀可聞。
“唉,又是一場噩夢......”她苦笑幾聲。
稍時,軍醫劉荇推開門走進營房,抬眼先掃一下床上,見應瓏已醒來,他徑直走到窗下,伸手一把將窗戶推開,光線霎時直射進來。
應瓏的眼睛被那光晃得生疼,她抬手去擋,不料肩窩傳來一陣劇痛,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忙低頭一看,發現左肩前後裹著幾層厚厚的紗布,這當口,肩窩處的紗布上已滲出大片血跡,正往四周暈開。她怔怔愕愕幾瞬,總算想起日前受傷之事,不禁恨得一陣牙癢,將那韓軍主將從裏到外暗罵一遍。
劉荇端著一碗藥在手裏,一麵踱過來一麵拈著嗓門絮叨不停:“大白天的做什麼夢?不是老夫我說道,你在我這兒將養得太好了不是?我交代的話,你全當耳邊風了?你若再這般殺來殺去的,幹脆拾掇拾掇,從哪兒來給我回哪兒去!”
應瓏不答話,從他手裏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下,將嘴上的藥汁胡亂擦拭一把,這才笑著對他道:“先生著什麼急?我昨兒個才得的新傷,大將軍也發了話叫我好生將養著。你這般急吼吼趕我回去,難不成怕我吃了你?”
“啊呸,沒大沒小的!”劉荇狠狠啐她一口,“也不瞧瞧誰跟你似的,甭管大傷小傷的,三日必愈。你幸好是遇著我了,換做旁人早被你嚇個半死,非把你當妖誅了不可!”
應瓏早知這劉荇的脾性素來是這般,雖被他指著鼻子貶斥也絲毫不惱,嘿嘿笑笑不作聲。
少時,她想起適才的夢境,便正了正聲問道:“先生見多識廣,你可知夢為何物?因何而生?”
劉荇捋著須子思索幾許,虛著一對小眼,故作高深的道來:“此事你著實問對了人!旁人的‘鬼神托夢’之辭,老夫向來不能苟同。鬼神何在?老夫不曾見得,故而不信。而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之說,也不能解釋所有,再說,老夫這輩子惦記之事多了去,為何夢中不常出現,反而回回都是些莫名之事?
“老夫深信靈魂能夠轉世,然而,這世上之人日益漸多,多出來的這些人,靈魂從何而來?先聖老子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靈魂大約也可以這般一分為二再為三。老夫是以認為,這夢嘛,不過是靈魂分.身的所見所聞罷了。”
應瓏被他這話驚得目瞪口呆:“先生這般解釋著實驚世駭俗了些!那照先生所言,靈魂又是何物?如何分.身?”
劉荇蹙眉思忖片刻不得其解,遂草草敷衍她:“靈魂或許乃天地靈氣一類神物。至於分.身之事,神物嘛,有何不可?”
這話明顯自相矛盾,應瓏即便想要相信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腦子,於是她反問:“可先生適才有言,不信鬼神之說......”
劉荇也知理虧,思來想去始終想不到解釋之法,便有些惱了,衝她吼道:“此一時非彼一時,你這般較真做甚?”
應瓏知他詞窮,輕輕一笑,不再細究,也未將他的話當真。